“幸会。”厉盖亦是拱手还礼。</p>
五品行宫卫的官阶和权属比守备统领矮得可不止一级，但他们毕竟是禁宫之中皇帝身边行走的人，荣耀大于职权——哪怕那荣耀是从皇帝身上沾得的一点光辉。</p>
厉盖心中虽有质疑，可他知道，行宫卫士如果不在皇帝身边，那多半是传讯来了。所以他暂时按下心头的怀疑，礼毕后垂手询道：“不知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p>
那青年卫使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从袖中郑重的取出一块叠成小四方的明黄绵锦，庄重说道：“陛下秘旨。”</p>
厉盖见状没有怠慢，躬身单膝着地，向那代传圣旨的卫使行了君臣大礼，神情郑重的双手接过那方明黄绵锦。</p>
传毕旨意，青年卫士轻巧的搭了把手，礼节性的扶厉盖起身，然后又是拱手恭敬说道：“卑职使命到达，这便返回复旨了，时辰不早了，统领大人也早些休息。”</p>
厉盖微笑着道：“那让本官送卫使一步。”</p>
青年卫士很快温言拒绝道：“多谢，请统领大人留步。”</p>
那位来传密旨的行宫卫士来得突然，走得也急，此时夜近亥时三刻，他也不好多留那人再做探问。</p>
然而，当他翻开那方明黄绵锦，看见一排简略文字右侧印的一方朱漆印迹后，他心中的质疑就又被淡化了很大一部分。</p>
密旨字面上的内容简单而明了，笔迹厉盖也是认得的，只是对于那密旨的内容，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走回书桌边，提笔很快拟了一份名单出来。</p>
唤来一名近身侍从，厉盖将名单发了下去，待那侍从走后，他便从怀中摸出火折子。</p>
像往常一样点着了那明黄绵锦的一角，厉盖的心头莫名的不自然突跳了一下。</p>
类似这种密旨，实际上是很不合规定制式的，其实就相当于皇帝随口吩咐了一件事，没什么庄重性。</p>
以前厉盖在禁宫之中做皇帝的影子，什么话都是当面说。后来他的身份不再隐藏，职任京都守备统领，住去了宫外，皇帝想找他商量事情，又不方便让他总往宫里跑，一路条款复杂浪费时间，所以常常以这种方式“书信往来”。</p>
很自然的，传这种密旨的人，厉盖差不多也都认齐了。</p>
然而今天来的这位皇帝身边的卫使，行止规范，礼敬张弛有度，但总让厉盖觉得少了点什么，却有挑不出太大的毛病。</p>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p>
厉盖微微皱了一下眉，直接用手指捏熄了那团才刚刚缠上绵锦的火苗，随手把它揉成一团放入了怀中。</p>
……</p>
北城，丞相府。</p>
府东那处植满香樟树的独立小院到了这个时候，躲在树根下的虫子开始了每天晚上的活动。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交换着属于它们的消息，虽然没人能听得懂，可对于人来说，这样的声响是具有一定助眠效果的。</p>
小厅里方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火并不如何明亮。丫环小蔷紧紧抱着个圆食盒坐在桌边一把小凳子上，那油灯的灯光只是描出她微微躬起的背部轮廓，还不足以在地上映出她的影子。</p>
她看起来是正在努力睁大眼睛，好不让自己睡着，但她双眼上下眼皮却在控制不住的“打架”。</p>
对面那扇书房的门距离上一次开启，已经过了将近五天五夜。在五十多个时辰里，那位言辞寡淡、喜欢喂驴、被府里有些人暗地里说成是脑子有问题的先生除了白天吃一顿饭，晚上去一趟茅厕，就一直呆在里面。</p>
如果不是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依照三少爷的吩咐抱着食盒等在书房外，准备随叫随到的丫环小蔷恐怕也会以为，自己一直近身伺候的那位先生脑子出问题了。</p>
当朝丞相是一位生活作息非常规律的人，他很少彻夜处理公文，即便有这样忙碌的时候，也不会带着全府的仆人陪着他整宿不睡。丞相大人的想法在稍有一些资历的仆人心中也是明确的，那就是仆人也是人，仆人需要适当的休息，才能更精神充沛的服侍家主。</p>
所以，没有熬夜习惯的小蔷在几天前那位先生回来后，突然连续有几天没能早些休息，此时已经是困得不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