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宫汤浴暖阁里水雾缭绕，白纱低垂。</p>
几位宫婢提着豆蔻椒兰，柔荑轻搅一池碧水。阁中腾起水汽，打湿了绢纱屏风上的钵罗红莲，四周悬挂着的素色轻纱掩映着朦朦胧胧的嫣红，说不出的妖娆。</p>
宇文祁夜抱着我踏入了暖阁，几位宫婢见状纷纷垂首退下，无声无息，仅余一室轻柔的水声。</p>
他走到了池边，我躲在他怀里，不肯抬头。</p>
他双手抱着我，问：“你不自己进去，我就把你扔进去了。”</p>
我登时抬头：“暖，暖阁里太热，我……我有些头晕。”</p>
他有些好笑地望着我，说：“是有些热，你脸都红了。”</p>
“我……”话没说完，他就把我放进了水里，浴水打湿了我身上的单衣，一阵凉风吹进来，我一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p>
祁夜推开了两扇窗，说：“这会儿该好些了罢。”冷风涌入，暖阁中的素白轻纱翻飞，我坐在莲华浴池中，看着重重白色帷幔间，一抹玄色剪影，渐渐向我走来。</p>
他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p>
“九郎。”我叫住了他，“我有话问你。”</p>
他停了脚步，未几，又向我身后靠近。</p>
我绷紧了身子不敢回头，湿透的单衣紧贴，说不出的别扭。</p>
“等等！你就站在那里。”我生怕他跟着下水，后面该发生什么我实在无法控制，“……先，先等一等……”</p>
“等一等？”他回味着我的话，一手伸过将我往池边带去，另一手揉着我发腻的头发，“你都快发霉了，再等一会儿估计头上能长出蘑菇。”</p>
我：“……”</p>
他半蹲在池边专注地为我洗着头发，迟缓而笨拙。浴水升腾起滚滚白雾，熏得人满脸通红。</p>
我腿由于方才的紧张，有些发麻，便试着靠在池边任由身子随水波流荡，手中握着貔貅扳指，一时间脑子里想不起一件事来。</p>
“那块帕子我洗好了，绣的兰草倒是好看，可是哪位女子送的？我还用它蒙过面，怕是不大好罢。”良久，我终于开口。</p>
听着我阴阳怪气的话语，他不怒反笑，轻描淡写道：“那是一株换锦，换锦是我娘的名字，那是小时候娘留给我的。”</p>
换锦与兰草生得极像，长安城中常有商贩拿兰草混淆稀贵的换锦。</p>
“以前兰绍公主听闻我时常用一块绣着兰草的帕子，生出了不少误会。”祁夜或许猜到了我在指谁，淡淡说道。</p>
我喉中一声冷笑，如此自作多情又爱以讹传讹，的确是她的作派。</p>
我说：“我不知道你今日回来。”</p>
他舀起池水为我清洗，道：“此次回来我把太子扔在了姑苏，若提前露了风声，我便无法回来看你了。”</p>
我笑：“你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连见到你时都这么邋遢。宇文祁夜，你是故意让难堪吗？”</p>
“这是什么话？”他停了手上动作，问，“我在江南听闻你摔了马，飞书向皇上告了两天假，才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过想亲眼看看你是什么情况。”他放下手中的楠木勺，“谁都不知晓我回了长安，否则太子在江南又会遭到异动。”</p>
我试着深呼吸一口，终于直接说出了口：“为什么兰绍知道你回来？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听你冠冕堂皇的理由！”</p>
说罢，我一口气消了不少，但心中竟莫名地空荡，像是缺了什么。</p>
他在我背后愣住，半晌，居然轻笑出声：“原来你今日同我别扭是在吃醋。”</p>
我虽是嘴硬，却也不反驳：“我一向不爱猜来猜去，你便同我实话实说，我也不会怪你。”</p>
他估计觉得今夜的我举止实在小气得紧，一直同他别扭到现在也不曾回头瞧他一眼，竟和衣步入水中。</p>
听到他行走间水波激起的声响，我双手紧握，右手手心被扳指的纹刻硌得发痛。</p>
祁夜走到了我的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低下头，往水里沉去，不愿看他。</p>
“看着我。”他说，语气从容不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伸手将我捞出了水面。</p>
我抬起头，他就站在我面前，中间隔着烟雾。</p>
“今日是兰绍，明日又会是谁？我不愿做为了一名女子就同你大呼小叫的妒妇，你哪怕告诉我一条，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p>
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良久，紧抿的薄唇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还说不愿做妒妇，那眼下对着我大呼小叫的是谁，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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