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低垂,仲夏的夜,一丝风也没有,天空像一块油腻的奶油蛋糕,封裹住苍穹下每一个坦胸露背的生灵。京都繁华街角的贫民窟公寓里,一把生锈的电风扇正吱呀着左右乱晃,胡乱地向四周泼出阵阵暖风。周恒光着身子,正对着电扇半躺在床上。额前乌黑的刘海被吹得东倒西歪,刘海下,一层油腻细汗,被揭开发被,却也纹丝不动。周恒并没有去拨弄长发,似乎也不觉炎热。他只是两眼悲怆,呆滞地望着前方。平日狭小温馨的出租屋,此刻倍觉局促悲凉。破旧的推拉窗外,不远处的邻家灯火刚影绰微明。周恒不知不觉间眼角浮出一层泪花。
这是他到京都的第四个夏天。几年前他和同学并肩地走出西客站时,正稚气未脱,一脸懵懂。几年来周恒在京都,磕绊辗转,也算饱尝艰辛。后来生活终于在他的努力下变好起来。现在在单位,周恒是骨干,老板承诺,公司业绩再创新高就分他股权。回到家里,女朋友性感温柔,两人如胶似漆。周恒每天早晨走在上班路上,看着初升的朝阳都会不自觉地傻笑,他似乎觉得每天初生的太阳都在变着花样的灿烂。
昨天中午吃了一碗超辣的重庆小面,坏了肚子,下午公司无事,老板又不在,周恒就早退回家。推开房门,他竟看见一大一小的两个光溜身体正上下叠在自家的床上,在有节奏地晃动,并伴随熟悉的娇喘声浪浪。三人同时一惊。周恒看去,被埋在下面的那具,光滑的柔软的,正是自己的女友。上面那头盖着的,粗鲁肥硕的,竟是自己的老板……深爱了两年的女友竟和自己鞍前马后一年半的老板搞上了。生活就像过山车一样猛地从云端跌落,周恒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大吵过后,女友收拾完东西,今天搬走了。而周恒从今天开始也失业了,一无所有。
夜晚,周恒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悲绪万千。他回想起以往公司聚餐,老板每次都极力让大家带上家属。席间,女友和老板肆无忌惮地嬉皮笑骂,他还洋洋自得,认为找了个上得厅堂又下得厨房的媳妇。每次散场后,老板还都会开车送他们回家,他又认为是在公司贡献大,有地位,老板看得起。隐约记得后来有一次,女友和老板的交谈嬉笑突然变少了,他发现了,但也并不以为意。还有上个月女友突然怀孕,呵护着她去医院,花几千块做最贵的人流,回来后又驴前马后的端茶送水,还在心里暗骂避孕套的质量不过关……周恒现在回想,自己真是一个满头葱绿的大傻蛋啊,老板这头人面兽心的畜生,没有自己两年来为他不知死活的卖命,公司能起死回生又连年创收?他能买得起凯迪拉克?女友这个贱人,自己把一切都奉献给她,可最后她竟然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离异男人跑了。
破旧的风扇鼓起燥热的邪风,吹起一滴眼泪,打在胸前,一抹冰凉。周恒一回神儿,衣架上还挂着女朋友没洗的黑蕾丝胸罩,背带儿正耷拉着随风飘摇,那是前天晚上他解下的。想起以往两人在屋内颠鸾倒凤,女友的娇喘笑骂。每次加班后,老板满脸忠诚的甜言蜜语。周恒不觉怒骂:“奸夫,不得好死。”
生活就像一块魔幻的西洋镜,瞬间就支离破碎。周恒两眼湿热。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牛犊子少年,他明白自己失败了,被淘汰了,两年的辛苦工作成了别人的美丽嫁衣,娇羞的女友也换成了旁人的尤物。他记起以前的读过的一段文字,此刻历久弥新:每一个举世繁华的大城市,都如一座座被蒙眼驴拉着的巨大石碾,日夜不停,波澜不惊的旋转。每一个城里的人,都好像石碾上滚动的一颗颗黄豆,跻身在转动的漩涡里,随大潮摇摆,有的挣扎着往上爬,有的顺流而下,成渣成水。而作为一个刚出豆荚的嫩豆,你需要快速地去适应,去改变,否则你就将迅速地被淘汰,被粉身碎骨。而不管你有多么地悲伤和高兴,那盘巨大的石碾和拉着石磨地那头蒙眼蠢驴却不会停下,也不会改变它的方向和旋律……。
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划亮了夜空。继而闷雷滚滚,狂风大作。清凉的夜风从窗外漫进。周恒有些回过神来,微微地抖抖眼睑,让丰满的泪珠坠下。“下吧,疯狂的下吧,冲刷走一切一切,希望这场雨永远都不要停,这个夜永远都不要醒……”
哐哐哐,猛然有闷重的敲门声。“小周,你家的衣服在楼顶挂了两天也不收,要下雨了,快收了吧。”热心的房东大姐在门外提着嗓门喊道。周恒无奈,撑起一口气,说道“好,好,我马上就收。”等房东大姐远去,周恒拖起疲软的双腿,扶着栏杆,爬到楼顶。初夜的一轮皎月已无影无踪,天空中黑云漫天,闷雷滚滚。遒劲的冷风肆野地刮过身体,栏杆上熟悉地衣物正被风张起,上下旋转。周宇立在那里,突然失去了迈步和伸手的勇气。前天挂上去的时候,一切都还那么美好,一晃儿,竟然天塌地陷……突然,一道狭长的闪电像蛟龙一样张牙舞爪地抓破苍穹,周宇突然眼前一晃,身体一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