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不喜欢啊，长恨，都成了女人的心结了。古今中外，多数女人说到底，就像这梧桐叶，叶茂也好，叶落也好，都由不得自己，气候一变，梧桐叶的命运会跟着生变，而真正的悲剧在于，男人和女人都习惯于对号入座，男人会视自己为变化无常的气候，总想主宰梧桐树叶的一切，而女人则习惯于视自己为被风雨掌控的叶片，总是被动地让男人牵着鼻子走，一次次地受到男人狂风暴雨的摧残。女人要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男人安排，就逃不脱悲惨命运。女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非得走出这个怪圈不可。”
“不对呀，今天风和日丽的，气候并没有变坏，秋雨也未洒下，再说，你刚才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怎么心情一下子变坏了呢？奇怪。”夏晨溪百思不得其解地说。
“触景生情呗。贵为妃子的扬玉环，尽管‘三千宠爱在一身’，最后还不是成了最宠爱她的那个男人的替死鬼，冤死在马嵬坡。中外名妓又如何？她们的命运又能怎样？就算曾经被男人当作心肝宝贝捧上天，最终还不是被男人踩入地下，打入十八层地狱。男人可以翻手为云，也可以复手为雨，就拿所谓的‘秦淮八艳’或‘江南八艳’来说吧，不管女人曾经多么艳丽，多么迷人，多么受宠，最终结果还不是悲剧收场。自尽的自尽，像陈圆圆，柳如是；瘁死的瘁死，像董小宛，二十七岁就告别了人世；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有李香君和卞赛姑娘；马湘兰算是活得长一点的，却活得好累，五十岁后还要到苏州应酬，一张老脸抹满厚粉讨男人欢喜，累死方能画上人生句号；寇白门的命运也很悲惨，最终是流落病死；顾湄表面上风风光光，却备受争议，追她捧她的是男人，骂她糟蹋她的也是男人。这次学术交流会上，我真希望专家和学者能将名妓承受苦难的一面，内心痛苦的一面，作深刻的揭示，她们虽然贵为名妓，其实也是蛮可怜的一群人。”柳欣在款款举步间侃侃而谈。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神情严肃的夏晨溪瞟了柳欣一眼，话中有话地说道。
“嗯？”柳欣听出夏晨溪话里有弦外之音：“此话怎讲？”
“你的出发点，够明白的了，你是想把男人一手泡制的性别秩序和性别权力的分配现状，作最深刻的揭露吧。”夏晨溪的目光变得老辣了。
“难道，不应该吗？”柳欣站着不再走动，而是猛地扭过头来，双目定定地盯视着夏晨溪，一脸的认真，似要从他嘴里马上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柳欣脸上的表情，尤其是她那清朗的眼睛，波光闪闪直来直去，展露着心灵的倒影。
“应该，当然应该，我举双手赞成。”与此同时，夏晨溪心里也在发出声音：“这是一个不善于掩藏思想和感觉的女性。”想到这，夏晨溪的嘴角不由一弯，一丝笑意在不经意间流泄出来。
“哼，你要是不赞成，当心我会在这大街上揪住你的耳朵，揪得到你喊痛求饶为止，哈哈哈哈……”柳欣发出了一阵爽朗的欢笑声，直笑到见牙不见脸，下巴直打颤。柳欣到底是个性格开朗的女性，刚才心中飘浮的几团阴云，早已被她的笑声冲散，内心的皱褶也舒展开来。抑或是柳欣意识到自己的笑态疯狂了些，但一时又止不住笑，她连忙伸开手掌将笑口掩住。
等到柳欣笑声收尽，有话要说的夏晨溪才将口启开：“不过，我有一些不同看法。”
“好啊好啊，我也没让你当我的应声虫，说吧，说说你的不同看法，我乐意洗耳恭听。”柳欣神情飞动地说。
“你也太搞笑了吧，就这地方？让我站在大街上长篇大论的讲述一通？不大妥当吧，我又不是激情飞扬的五四青年。还有，你是不是也应该以人为本呢？”夏晨溪的眼珠子在机灵地转动着。
“怎么啦？我哪又惹你哪？哪点没把你当人看啊？”柳欣表现出一副受了冤枉的样子，嘴里发出娇嗔的声音。
“生命在于运动，首先在于嘴巴的运动，时间不早了，该让嘴巴运动运动了，你听见了吗，我的肚子正呱呱地叫唤着，是在闹革命了，你不觉得饿吗？是不是该弄点好吃的呢。”夏晨溪站在一旁抄着手儿，静观着柳欣的反应。
“哈哈，真的，你不说我还没觉得，可听你一说啊，我发现自己的肚子也在叽叽咕咕地唱歌。是，是该吃点东西了，把胃饿得抽筋就惨了。”柳欣天是个见不得美食的女性，也是一个听不得谁谈及美食的女性，见了好吃的就想吃，听谁说好吃的也想吃，天生就有一股子早已渗进了骨子里的馋劲。
“可是，南京的美食太多，吃什么好呢？”夏晨溪抛出题目，等候柳欣表态。
“今天是你请客嘛，客听主安排，你定调子好了，我这人很好打整的，只要东西味道好，能吊住我的胃口就行了，档次不拘，丰俭随意，你看着办吧。”柳欣聪明地把夏晨溪抬进主人的轿子内，让主人操办吃饭的事情，自己乐得以客人的身分享受饭来张口的便宜。
夏晨溪也不推却，爽然地点了点头：“行，我请客。尊敬的女士，想有一点惊喜吗？”
“能有惊喜当然最好不过啦。”柳欣的话里带了一点香港腔，说话间她向夏晨溪掷过一个美妙的睨视。此时的柳欣心情极佳，乐滋滋的。
“那就别回大酒店吃饭好了，十来个人坐在一桌吃围餐，大家又都不熟悉，彼此间免不了客客气气的，既浪费时间，又老大不自在，吃不舒服的。也别去高档饭店点大菜吃大餐，那些地方讲的是排场，卖的是招牌，摆明车马炮要宰人，菜价标得高高的不说，还要收服务费茶水费，和实惠一点边都沾不上。这样吧，咱们不如在街头巷尾里瞎逛，寻找当地的特色小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样？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搜索到从来没有吃过的新鲜玩意。”一谈及吃，在同事中素有美食家之称的夏晨溪口若悬河一般，说得头头是道。
“想省钱啊？鬼精鬼精的，抠门。”柳欣露齿一笑，信口开河地擢了一下夏晨溪的背脊骨。
“是倒是有这层意思。”夏晨溪嘿嘿一笑，诚心实意地将柳欣的挖苦话全数收货。
“嘿，还真让我猜着了，好吧，真金白银能省就省点呗，也不枉你抖动的这点小聪明。其实呀，不瞒你说，照你安排的那样，最合我的胃口了。到了一个城市，如果没有吃上这个城市的特色食品，等于白来了一趟，太不值了。再说呢，我天生就长有一张五香嘴巴，从小就喜欢吃街头巷尾里卖的特色小吃。在重庆的那些年生里，无论是卤熟了的兔子脑壳还是鸭脚掌鸡翅膀，我抓在手里就啃，哪怕是走在大街上，我也能边走边啃，管它姿态美不美丑不丑，哈哈，为了嘴巴，我连形象都舍得牺牲，哈哈哈……”柳欣一时说得兴起，竟然高兴得拍了拍巴掌。
“你是一个爱笑的女性。”夏晨溪有感而发。
“不好吗？”柳欣偏着头定定地看着夏晨溪。
“我可没说不好。”夏晨溪赶紧表态否认。
“就是，量你也不敢这么说，哈哈。这人呀，说到底就两种状态，除了笑，就只能是叹息。我可不愿意成天叹息。哈哈哈……”柳欣一扬头，又撒下了一串串脆脆的笑声，笑得无拘无束，肆意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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