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的恢复修为,两人都稍稍有些不适,只不过随即便欣喜若狂。
以《枕中集》法宝神通隔绝的小天地,在此果然凑效。亏得任平生连夜赶工,补足了那几百张所缺的符箓。
自从有了那件芥子囊,任平生每天画符练笔,品秩过得去的符箓,就都会带在身上。累积至今,芥子囊中起码有了两三万张符箓。好在这枚芥子囊本身空间极大,而且内中多有便于分门别类的仓箱物库,让他可以随时快速选取所需符箓。
对那两三万张的存货,任平生一度十分得意,曾悉数拿出来,在整张桌面上堆出一座小山头,恳请二师父“指点一二”。不曾想老卦师只是往那座小山瞟了一眼,随即眼神热切地望向那枚芥子囊,然后拍拍徒儿肩膀,笑容满面,“这件方寸物不错啊!”
任平生便知要大事不妙,不等师父说完,连忙抢过话头道,“咱师门上下,不都是穷怕了嘛……积攒家底,有很多东西要装的。”
亦真当下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什么叫家底?你大师父的酿酒秘法,二师父的易数符道,三师父的炼器铸剑,这才是咱们山头最雄厚的家底。黄白俗物,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过一过手然后吃完拉掉的消耗物。行走江湖,有独门本事傍身,你还怕发不了财?不存在的。不要多,那道暖树符以上品秩的,给我攒上三十万张,芥子囊中,不就是一座金山了嘛。”
任平生当时就满脸黑线,只得默默收起桌上那堆跟一座金山相比,完全不值一提的两三万张符箓。
暖树巢罡符以上的品秩,开玩笑呢。这个品秩的符箓,他才刚刚做到得心应手,至于更高一个品秩的,现在只能说可以勉强画出来,攒个三十万张,那得画掉多少符纸?
三百万张?五百万张?挣一座金山的事还遥遥无期,摆在眼前的,是你得花掉一座金山。所以先前墨钟丢出那烫金多同纸的珍贵符箓,即便于己无关,任平生都要肉疼不已。
那几天,任平生即便没在画符,都会时不时下意识地活动手腕。
总觉得没来由发酸。
横烟剑纵横劈斩,祭出的那一道道缥缈剑气,宛若云横铁砧,雾锁西乔;缥缈只是他的表象,其中的冷冽阴柔气息,其实雄浑无比。一道道剑气劈斩那轮深陷殿顶的火球,片刻之间火势又减小数倍。残余火势,任由这座海国龙宫的氤氲水汽消磨,已经足以熄灭。
关键是,龙宫水汽的蒸腾,可以迅速填补这道剑气天堑的云海缺口,帮助隐藏这艘渡船。
李曦莲在这座广袤龙宫中的另一处殿顶,身形显化为某种虚杳灵体,腰肢妖娆,一对轻纱水袖高举飘扬,如半天云雾随风流转。去年在桐川城郊外,得自某位兵家修士的鬼谷道,她其实从未荒废,加上有深厚的魔道功底,时至今日,早已青出于蓝。
半空中出现无数若隐若现,容貌狰狞的沙场英灵,列阵渡船边沿,严阵以待。
那位中年容貌的般功,已经同时发动剩余的九座投掷车。
九轮火球破空而至。数百位英灵列成的长蛇阵型,在那如同九轮大日的火球面前,显得十分单薄。只是这些来自不同时代战场的英灵魂魄,生前哪份视死如归的彪悍丝毫未失。长蛇阵首当其冲,承受了那九轮火球的冲撞。熊熊烈焰之下,这些阴魂形成的灵体瞬间化为一片青烟。
但那九轮火球的磅礴来势,也随之稍稍一滞,由直线破空变成了弧线抛掷,跌落殿顶的势能,已经不足以让火球炸开,对于这座水汽凝练的龙宫,危害不大。
但那熊熊燃烧的纯阳之火,却是在把整座宫阙的水运精华飞速蒸发。宫墙屋宇,在以一种烈日化冰的速度迅速消融。
置身正中大殿内的墨家巨子,早已下了鹤背,危急之下,这位衣着寒碜的老人,又是一把烫金符箓撒出。只是这一次的数量,已经不足上次的半数。
看来他身上的存货,也已捉襟见肘。
任平生略略失神,随即心境清明,豁然开朗。先前许多疑窦,一一迎刃而解。
那些烫金符箓的品秩太高,当下的任平生,画不出来。但那笔法字迹,实在是太过熟悉。
整座天下,没有人会比任平生更加熟悉这种笔迹!我说呢,天下有谁的符箓还能胜得师父一筹,这就很合理了。
有符箓灵气凝成的一片光盾加持,龙宫的各处屋顶暂时无恙。但是光盾的隔绝,虽能暂时保护殿顶,却同时也隔绝了龙宫水汽对火势的消磨。整座龙宫上空,如九轮大日一齐炽烤,大殿之内,热得如同蒸笼。所有蒸腾而起的云雾,又悉数被闷在了宫殿当中,无法去补充渡船外那道剑气天堑。
九轮火球的火势,实在太过猛烈;任平生祭出的横烟剑气,加上李曦莲不断召唤现身的战场英灵奋力扑火,都是杯水车薪而已。
那道形如远古图腾的云气大门,已经吞噬渡船近半!街市郊外的连绵山河,相继消失虚空中。
大殿内的老者,束手无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任平生跃下屋顶,进入大殿中,直截了当问道:“身上还有多少符箓?”
墨钟双手一摊,随即分别抓住两边衣襟抖擞一下。其意不言自明,这粗糙不堪的莞草裘褐,着实藏不下东西了。“你这龙宫天地,撑不了多久;能不能再造一座符阵?很快整条渡船都会进入他的木鹊洞天,到时你们有没有足够的时间逃离,就看这座小天地能撑多久了?”
任平生苦笑道,“我这黄粱小天地,本来是预备个人应急之用,那曾预料到你们这种神仙打架。”
墨钟长叹一声,颓然道,“如此一来,天下魔头,就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