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暂时的逃避未尝不是一种有效的保护。
还有多远？
谁也不知道。
甚或是不愿意再去想，因为越是深想，心底深处滋生的阴影会更加扩散，直至填满身心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化作名叫恐惧的魔虫，将内外啃食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驱壳，如同行尸走肉。体内的元气不断消耗，每一寸筋脉像是有了生命的律动，在发出饥饿般的求救，这是元气即将彻底枯竭的信号。到底还有多远，这成了一处看不见的风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彼岸，然而，若是连想象的能力也被剥夺呢？
“不行了，我已经爬不动了。”苏肃的声音呆滞，脸上表情木然，机械迈动的腿在颤抖。
“想起来，努力想起来，你不是想要一朝成名吗？”雪梧沉声喝道，声音如洪钟大吕敲响在身体已停止运转的苏肃耳中。他一个激灵，眼神中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但太少了，少到只需要叹口气就会消失。
“记着你的梦想，记着你的愿望，现在的磨难只是成名前的必经之路。”雪梧继续吼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这般健谈，循循善诱，像是书院中的那些老儒生。
“梦想？愿望？一朝成名？”苏肃喃喃低语，眼中的神采渐渐多了起来，如同汇滴成溪，逐渐滚荡。
“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家里老头子还等着我回去传宗接代呢，隔壁家的王小姐可真是美若天仙哩，老实说，本少早就想着哪天翻过那道墙去抓住那雪莲一样白皙的小手私奔。”苏大少咧嘴笑着，记忆中那高高的墙轰然倒塌，再也阻挡不了幼时心中的愿望。
每个人都会有愿望，对于苏大少来说，隔壁王家小姐家室与他不相上下，但人家家里早就已经给她配了亲，于是，秋千上的白裙姑娘荡得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记忆中。
墙会消失，但现在想起来，那墙又那算什么阻碍？真正的墙早已矗立在内心深处，隔绝了两个人的凝视。如果那一天他硬着头皮翻过那座墙，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还是说，无论选择怎样的路，最终的结果都会指向同一个终点？谁也说不清，因为谁都不能有重来的机会，于是，才有了遗憾。
“这是我的遗憾，如果我死了，请把我送回青州历城苏家，谢谢你了，兄弟。”眼中的神采像是被突然浇灭的大火，砰地熄灭，火花四溅，到最后变成灰白色的尘埃，空洞死寂。
内心的希望和愿望能够让绝境中的人焕发生机，但当身体机能彻底消失后，再凶猛的火焰也会归于平静，渐次熄灭。
雪梧内心一沉，同时头晕目眩。他体内的元气也无法再坚持多久了，最多半盏茶时间，怕是就落得跟苏肃一样的下场。看着呼吸逐渐细微的苏肃，雪梧眉头紧紧皱着，半晌方才咬咬牙，护体的元气如潮水般退去，仅剩不多的元气八成送进了苏肃的体内。
这算是舍己救人吗？
雪梧笑笑，嘴唇越发苍白。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秋天第一次被师尊带回雪宗，那天下着雪，雪花很美，雪中那些人围在一起唱着跳着，用铁棍架起的烤肉香飘数十里，他第一次吃饱了，很惬意睡了一觉。
恍惚间，他追溯时空，回到了记忆中的旧地，却见不到那熟悉的景，熟悉的人。
结束了吗？
他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尽管他从来不相信命运，只有这一次，他想，只会这一次，他相信。
人死后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