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月以后我终于接到了下队的通知目的地是三车间我被分配了一个拉铁屑的活儿工具是地排车。
那几天正值“欢度春节”的日子不用出工我就在监舍里练腿劲儿以便将来做一个合格的驾驶员。
春天一过夏天就到了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热在车间里几乎不敢干活儿一动弹就出汗拉一趟铁屑得跑到水龙头下冲上好一阵凉。好在我有钱我的“搭档”是个穷茬子给他一根烟就可以帮我拉一趟铁屑累得这小子像个即将被抬到手术室里的危重病人。我不管经济社会嘛我不给你“货”你是不会帮我干活儿的我心安理得我是不会让他欠着的。
想起“欠”这个字我就想起了老钱老钱把欠我的三万块钱还给了我。正月期间蒯斌来接见我的时候眉飞色舞地对我说老钱这个老小子终于把钱交到法院去了连强制执行都免了。我有些吃惊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蒯斌说:“你进来以后我找了一个比老虎还老虎的外地伙计去了老钱家那伙计对他说张宽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可把这三万块钱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过几年他出来了你还想不想活了?老钱还想嘴硬那伙计不知道使了个什么办法老钱当场就跪下了。第二天我在法院一个叫李忠的朋友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张宽的钱人家给送来了。本来我还想通过李忠去他家强制执行呢这样先省了一笔执行费。”这本来是个高兴事儿可我笑不出来感觉没意思透了。
现在想想我突然高兴起来三万不少啊将来出去这三万块钱可以帮我办多少事情啊。
那天我问蒯斌老钱他小儿子怎么样了?
蒯斌说:“彻底‘面汤’了买卖也不干了天天在家门口看打扑克下象棋的跟个残疾老人似的。”
活该谁让你竟敢侵犯我爸爸的?心里一阵痛快难免想起老虎来我问蒯斌:“不知道老虎怎么样了?”
蒯斌不屑地说:“那整个是一个膘子警察都不抓他了他还在外面飘着一直不敢回家。”
也许是人家不愿意回家呢我笑了笑:“人各有志嘛。”
也就是在这一天我了解了我进来以后外面所生的一切。蒯斌说家冠年前刑满释放了先是在家里“卧”了一阵后来开始在外面活动很神秘有些神龙见不见尾的意思。他以前的那些兄弟见他回来了苍蝇见了屎一样嗡嘤一下又围了上去。这次家冠学精神了再也不那么张狂了除了几个特别亲近的人别的一概不招应有事儿的时候才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招摇了跟开职工代表大会似的说上一阵话就散。然后各干各的。钱风是个酒鬼家冠回家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整天醉醺醺地跟在家冠的左右。有人说钱风这小子其实很早就回来了一直躲在黑影里。他经常去劳改队看望家冠回来就神秘起来。有一次钱风喝多了去市场找金龙搂着金龙的脖子一口一个龙哥的叫把大家叫得很纳闷不知道金龙怎么会跟他称兄道弟因为大家都知道家冠和家冠的人都很讨厌金龙。蒯斌分析说很可能你被抢了的那十万块钱是钱风带人干的。联想到我曾经“刺挠”金龙说我要给大家奖金的事情前后一想我笑了这是肯定的了:金龙被我折腾得够戗苦于没有办法与我抗衡恰在此时钱风出现了。于是钱风、金龙、家冠结成了同盟。当金龙得知我要给大家奖金的时候狼狗似的盯上了我。驴四儿一去银行钱风的人就跟上了就这么简单。
那天我对蒯斌说:“这事儿你不要声张传出去让人笑话等我出去以后我会找他算帐的。”
蒯斌赞同道:“应该这样不然‘罗烂’事儿更多。别担心有些情况我帮你盯着。”
我说:“不用了。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这些都无所谓了等我出去再说吧。”
蒯斌问我:“你知道这次进来为什么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控告材料吗?”
我说我知道家冠一直没闲着尽管他当时还在里面可是他很有能力。
蒯斌提到王东我说他来看过我一次我把事情都跟他安排了。冷库退租了摊子也处理了两辆小公共给蝴蝶送回去了。剩了没几个钱我答应过我爸爸要买一套大房子可是那几个钱不够让王东帮忙把老房子卖了买了小黄楼那边的一个公家房还行套三的七十多个平方呢。剩下的钱我给了王东让他等林宝宝好点儿就去把她接回来住不管怎样我不在家一老一少没法过日子她回来也好。蒯斌似乎也替我犯愁换个话题说杨波知道我的事情了在他饭店里喝醉了一次大哭劝也劝不住。“瞧她那意思是想跟你再好起来呢”蒯斌说“我没说什么女人的心思谁知道?”
我笑了笑:“对于杨波我已经死心了尽管脑子里一直没有放下她。”
蒯斌说:“死心了也好现在你这个状况不死心也白搭。”
我说:“那就这样了”空着胸口唱了一句“有谁知道我寂寞有谁知道我惆怅我踏着‘海货’而去……”
蒯斌闷声道:“出去以后干点儿别的吧海货那边没有你的市场了。”
我问:“现在干什么还能养活自己?”
蒯斌说:“空车配货还算不错我考察过了。”
我说:“那就干只要饿不死。”心里憋闷我换了一个话题“王东最近在忙些什么?”
蒯斌打了一个响指:“东哥们儿潇洒得很属于旅游公司管辖……哈到处玩儿。”
我问:“听说他结婚了?”
蒯斌坏笑着说:“确实结婚了你刚出事儿不长时间就结了这家伙有点儿来不及的意思。”
我有些好奇:“跟谁?”
蒯斌说:“跟你们市场一个卖菜的东北娘们儿那娘们儿长得不赖就是脾气不大好听说在老家还离过婚。”
那姑娘我认识外号“二锅头”以前王东老是跟她嬉闹很平常两个人能够结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蒯斌说:“听说是他求人家的哭得声泪俱下拍着胸脯说要让人家过上好日子。”
“后来又离啦……”蒯斌给我点了一根烟嘶啦嘶啦地笑“这家伙可真有意思。你猜怎么了?他说他受不了戴绿帽子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好好跟你讲讲这个故事妈的这事儿全怨段丰这个混蛋……王东结婚才一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跟段丰两个人在段丰家喝酒说起二锅头段丰说你家嫂子不但是个二锅头直到现在她还‘轧伙’(通奸)着人呢。王东一听就‘毛’了问他是听谁说的。段丰说有一次他亲眼看见二锅头跟市场管理所的老刘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头对头脸对脸地亲热后来他看见二锅头跟着老刘去了一家宾馆。王东酒也不喝了回家就拿菜刀劈门劈家具把家劈了个稀里哗啦然后就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完了就让他老婆滚蛋最后拿着菜刀奔了老刘家连人家的门板都给卸下来了幸亏老刘没在家要不非闹出人命来不可……即便这样王东也进去蹲了七天。本来以为他们俩就这么拉倒了谁知道后来王东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过了没几天就去二锅头的一个姊妹家把二锅头接回了家……哎哟那一阵把这小子熬炼得小脸蜡黄……”
“他***这叫什么人嘛”我忍不住笑了“他是不是熬不住了?”
“不能这年头有的是卖大炕的憋不死男人。王东自己出来说他这是被爱情给折磨的哈。”
“爱情?”淑芬的大饼子脸在我的眼前一晃我笑了“有点儿意思啊……后来呢?”
“后来爱情又来折磨他了他又受不了啦把老刘好一顿‘滚’最后横下一条心跟二锅头离了婚。我听段丰说两个人客气得不得了还在一起吃了‘分手饭’抱头痛哭了一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一阵他经常给我打电话不着边际地乱说我怀疑他是受了刺激……再后来他找了一个比他小七岁的女孩儿三天不到黑就把人家给收拾了。那个女孩儿铁了心的要跟他她妈去找王东闹王东放赖说我不管你闺女愿意跟我没我什么事儿要‘找门子’就找你闺女去。那个女孩儿的哥哥是个警察说要把王东抓进去王东说你用什么罪名抓我?强*奸?女孩儿他哥哥说我想办你的话有的是理由。王东把这事儿对那个女孩儿说了女孩儿回家划拉起肚皮对她哥哥说我怀了王东的孩子有本事你去抓他就说他强*奸了我。那警察没有咒念了找到王东对王东说兄弟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既然你们之间有感情那就好好过吧我不管了。王东这时候倒拿起架子来了说对不起因为你的阻拦我已经找了对象了让你妹妹另攀高枝吧。”
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这样有趣的故事格外来劲我幸灾乐祸地笑道:“王东这小子随他那个西门庆爹呢。”
蒯斌跟着笑了几声:“娶漂亮女人不是什么好事儿啊据说那个女孩儿吃过一火车‘香肠’王东心里有数。”
还有这事儿?好奇心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心头:“他还真给人家来了个始乱终弃?”
蒯斌摇摇头沉声说:“男人跟女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是很脆弱的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刚开始的时候王东跟她的关系确实不错整天一起遛马路还冷不丁还来个法国式拥抱什么的后来那个女人就开始讨厌王东了嫌他没钱养活不起她……有一次我在街上碰见王东问他咱的爱情生活怎么样了?王东说完了完了没救了不管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这小子得了便宜卖乖我笑道:“那也好啊比我强我现在连个女人影子都见不着。”
蒯斌摸了摸我的手背:“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这话让我琢磨了老半天有什么有啊我什么也看不见……杨波呢?
忽然就想起在看守所时张前进说过的那句话:裆底下夹个碗走遍天下有人管裆底下夹根棍走遍天下无人问。
闷了一阵我竟然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心跳得厉害摆摆手让蒯斌走了眼前全是杨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