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自己在这个年纪，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会选择读书。
可这姑娘不是自己。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3分钟转眼只剩下不到十秒。
姑娘闭了闭眼，艰难出声，“我去读书。”
她已经被赶出来过一次，再回去一样会被赶出来。他们骂她轻浮不要脸，骂她勾引他们的儿子，没结婚就花了大笔钱，是个扫把星。
男朋友对她真的很好，可他没法反抗他爸妈。
“既然决定去读书，他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你今后的成绩会慢慢告诉你，他的回答是什么。”元锦低头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她，“自己去申请，一般提交申请后大概一天会有结果，收到审核后自己选是去读职高还是普通高中。”
她故意不说男生的回答，目的是逼这姑娘自己去思考。倘若她选择男朋友，自己也不会逼着她去读书，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埋单。
真逼着她读书，学习成绩跟不上说不定自己还会被埋怨。
基金会跟南桥市的一家私立高中、一家职业高中，签了合作协议，凡是基金会送过去的学生，学籍和其他的手续他们出面办理。
“谢谢牧医生。”女生接过名片，鼻阵阵发酸，“我现在就申请。”
牧医生的答案很明显，男朋友会放弃自己。
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是可能通过审核的读书机会。她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现在申请也行。”元锦再次抬手看表，“我们晚点出发，等你申请完了再走。”
邱亚楠好奇伸头过去看了眼网站的名字，悄悄冲元锦竖起大拇指。
开元慈善基金会。怪不得她那么笃定，这姑娘会选择去读书。她前段时间回东城，跟省卫健委签署了合作合同，在全省范围内招录驻村医生和卫生员。
根据公布出来的招录条件和工资福利待遇，这一批驻村医生、卫生员的工资，比他们早期的驻村医生要高一点。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有补贴，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元锦。
“我申请好了。”姑娘提交了申请，站起来再次向元锦鞠躬，“牧医生，谢谢你救了我。”
“我们是医生，所有来求医的人我们都会救。”元锦站起来，低头拍掉裤子上的灰，“你跟我们的车子一起回去，我们今天正好要去六青发通知。”
姑娘红着眼点头。
邱亚楠放松下来，等王伯把车开过来，笑眯眯拉开车门上车。
她算是明白村里的孩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元锦，还特别听话了。她抓人的心理，抓的特别准，不经意间就会被她带着走。
六青离文岭村不远，车子进入村子后在村里的公告墙前停下来。
元锦她们从车上下去，张贴下个月市医院有白内障手术的通知。
同车的姑娘再次感谢元锦，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回家。
元锦偏头看了眼她的背影，轻轻叹气。
“你刚来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像她这样的姑娘很多。”邱亚楠耸了耸肩，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不是每一个都能救起来的。”
高中50%的升学率，这一片的村子情况都差不多，大半的孩子都上不了高中。
部分家长会送孩子上职高，部分则随便孩子做什么都行。
不去打工也不去念职高的孩子，十六七岁谈恋爱怀孕生子摆酒席结婚的一大把。
真帮不过来。
“我明白。”元锦冲她笑了笑，继续贴通知。
两张通知贴好，两人拿了本子挨家挨户通知，顺便记录该村的孕妇名单，跟她们宣传孕检优生的好处。
走完全村回到车上，时间也到了下午三点多。
元锦吃了两口面包，出神地看着登记册上的的孕妇年纪。最小的16岁，最大的42岁，有些已经去市医院建档孕检，有些觉得没用一直没去。
20岁以下的孕妇占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二，非常可怕的数字。
她记得自己在其中一个小世界里，也遇到这种情况，当时是让姑娘们打掉孩子去读书。
这里的情况跟那个世界差不多，但不能这么做。
她现在人在这里，报警抓人贩子都会有人借机闹事，真说动这些姑娘们打了孩子去读书，卫生所估计不用开了。
元锦捏了下眉心，又咬了口面包，思索解决的办法。
“她们不脱离这个环境，很难改变。”邱亚楠喝了口水，苦笑道，“第三个今年21岁，已经是第三胎，就因为前两胎是女儿，一定要追生儿子。”
她之前应该是去望楼村做了鉴定，已经四个月都没去市医院建档产检。
“我21岁刚念完本科。”元锦吐出口气，想到招魂铃里的姑娘们，又重新打起精神，“我觉得真心想要改变的人，只要遇到能改变的机会就一定会抓住。”
招魂铃里的姑娘们心心念念想要去轮回，想去看她们没见过的新世界，她不能因为有困难就停下来。
她要赚功德，要送姑娘们去轮回，要拿回自己的心，看看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忘川。
“这样的机会……太难有了。”邱亚楠拿了瓶水递给她，脸上绽开鼓励的笑容，“我做不到，但我相信你可以。”
元锦含笑点头。
吃完面包去下一个村子贴通知，一直忙到天黑两人才回到村卫生所。
元锦整理好完成登记的老人名单，别过邱亚楠，上车和王伯一块回民宿。
学生们知道她忙，到了民宿都很自觉的在做作业背书。
来拍照的旅客也在院子里纳凉，跟学生们互不打扰。
元锦下车朝他们摆摆手，和王伯一起去餐厅吃饭。
连轴转的日子持续到期末考试前一天，片区内所有想要做白内障手术的老人完成登记，定的中药熬煮设备也送到了村里。
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各种处理好的中药。
元锦指挥装卸工人把设备搬进卫生所的后院，又出去安排中药柜的安装工作。
邱亚楠今天去参加考试，卫生所只有她一个人守着。
忙得差不多，赵阿婆跟着老伴一块过来，手里还拎着一篮子的野菜。
“阿婆，你好些没有。”元锦热情打招呼，“你们先坐会，我这边马上就好。”
“你忙你的，我们不急。”赵阿婆拉着老伴坐下来，小心放下装在篮子里的鸡鸭蛋，脸上挂着笑，“我听说我住院期间，有不听话的娃崽来闹你。”
“警察都处理了，没事。”元锦吩咐工人把中药柜挪到指定的位置，慢慢朝阿婆他们走过去，“我打架很厉害的。”
“也听说了。”阿婆示意她坐下，不疾不徐的语气，“我今天来，是跟你要一份工作。”
她在镇医院住了快十天女儿才准许她出院。
经过这事她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多听医生的话没错。想到这一带的老人观念和自己都差不多，她觉得自己不能闲着，得帮帮这俩姑娘。
“阿婆，我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工作适合你。”元锦哭笑不得，“上半年的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我说有就有，你们不是一直在宣传有病要找医生，不要自己煮草药吃吗？这工作交给我老婆子来做，现身说法。”赵阿婆信心十足，“当年我当村长那会，没人敢不听我的。”
元锦愣了下，眼神一点点亮起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那太好了，我买了熬中药的设备回来，还进了很多中药。阿婆你帮我宣传这件事，我们卫生所也能熬药，让大家不要在家自己熬。”
强制他们不自己熬药，不如卫生所来熬，药量和药材搭配她拿手。
有了信任，下一步的每年体检工作才更好推广。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帮你宣传。”阿婆兴高采烈，“这篮子鸡鸭蛋和野菜，你拿去尝尝鲜，我先回家做计划。”
元锦笑着点头。
等着中药柜安装完，她拿出写好名称的贴纸慢慢往上贴。
贴好最下面的一层，楼砚沼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牧姐姐。”
元锦偏头看过去，“闯祸了？”
“出事了，初一（三）班的学生掉河里，捞起来已经没气了。”楼砚沼一边说一边去帮她拿轮椅，“就在村口洗衣服的台子那，估计马上就有人来找你。”
元锦一听，立即站起来，拎起急救箱和CPR坐上轮椅滑出去。
楼砚沼跟后关上门，骑上自己的小电驴迅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