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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1 / 2)

紫玉成烟 锦城 更新时间 2019-09-13

 煦暖的阳光漫天披洒,照得心头也懒洋洋的,恍恍惚惚,如梦如醒。我无意识地走着,浑不知将往何方,凭着练武人特有的敏感,避开街头络绎不绝的人流。

迎面依稀有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可能是我走到了禁止接近的边缘,有人叫了声“停”,旁边几只手齐唰唰地伸出:“小姐请留步!”

紫影一闪:“文小姐,巧遇啊!”

我努力想看清楚这个人,日照的惨白光线不住摇眩着我的双目,紫色的人影晃晃悠悠:“你是谁?”

“下官许瑞龙,”声音里带着一丝诧异,“你不认识我了?”

我微微的笑:“啊,许大人。”只是习惯性的对答,这个名字很熟悉,有种非同一般的意义,但他是谁?我为什么想不出来?

一只手搭住了我手腕,我抗拒了一下没有挣开,那人说:“文小姐,碰上什么事了?”

“什么事?”我努力想着,心里好象空了一块,“没事啊,我想不起来了。”

紫衣人温言道:“谁让你这么伤心?是宗质潜那臭小子,还是辛咏刚?告诉我,为你出气。”

听到那个名字,我直觉的激起一点残留在脑海间的记忆:“你……怎么知道辛咏刚?”

紫衣人呵呵而笑:“锦云之事,我焉能不晓?”

随着话音,一股柔和绵厚的力道自他手心,缓缓流入我的掌心。最初他很谨慎,一点点试探着与我内力是否相融,过了一会,不再忌惮地源源送出内力,帮我打通方才气息走岔时闭塞的经脉。

于是看清了紫袍相雕的那个人,丑怪的脸上唯一无法丑化的是那晶亮柔和的双眸:“锦云,怎么回事啊,内息岔了,是走火入魔的前兆,还在街上胡乱行走,轻则瘫痪重则死,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我的神智随着气血畅通而恢复,内心惊诧,他为何出手相助?传送内力给一个有着一定自身修为的人,本就是极其冒险之事,而且他这么做无疑是把自己的内功底子外泄于敌前。他的内力醇和浑厚,走的是纯阳之道,与那天晚上和我交过手的怪物大相径庭,难不成那怪物竟不是他?

他微笑着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还能想问题,还好还好,没我想得那么糟糕。”

我轻叹了口气:“多谢许大人相助。”

“不要让悲伤侵蚀你的心。善待自己,让自己快乐。”他眼中闪动着关怀的光芒,叹息如风声过耳的轻柔,“记住吧,令堂在天之灵,宁可自己受苦,也会祝愿你快乐的。”

我怔住,这是这个邪恶的、诡异的、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的权相说出来的充满着人性和悲悯的话么?只是快乐,……它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来吧,跟我来。”

忽的,他象孩子一样的欢快雀跃,硬拖着我的手,把我往他那八抬大桥里送。

“去哪里?”我略略抗拒,他是我的仇人么,是我要对付的人么?怎地便是这般不分亲密间疏?

他兴致勃勃:“我们去找快乐。”

大红的撒花轿帘落下一片阴影,一瞬间这顶宽敞的宽轿成了一个独立空间,似把那种天逼地陷的压迫力也完完全全挡在了身外,好难得的清净,与世无争,我不再执意问“去哪里”,静静地阖上双目。

大队人马出发,轿夫经过特别的训练,我坐在轿子里,几乎感受不到轿身的颠簸。刚才气血逆行所带来的一阵深入骨髓的疲乏还未完全消失,竟然昏昏睡去。

轿身停落,我张开的双目正和许瑞龙探头张望的视线相接:“好些了么?”

出轿来,迎面是一座数丈高的门楼,飞檐翘角,正中镌“凤凰戏牡丹”的图纹,之下一方“华清园”鎏金横匾,华彩灼灼,尊贵典范。双门洞开,望入深入重院叠宇,雕梁画柱,金碧辉煌。

许瑞龙轻言慢语:“令堂是天上皎皎明月,清华高贵得不染片尘,未免太过清冷悲感,文小姐却是一枝牡丹,非本凡品,却还是属于人间的国色天香。我很高兴,你不象她,太象她了,不是零落成泥狂风疾雨般的摧毁,便是徒劳无力眼巴巴任由那仙姿清影,远去人间。府名华清,融摇光清远与雍容高贵为一体,正堪你用。”

“正堪我用?”

许瑞龙满眼皆是融融笑意:“既为晋国夫人,怎能借住于别家宅院?下官奉旨选址建造,原是想着全盘落成之后才告知与你,难得今天巧遇,带你过来散散心。”

我在园门外徘徊踯躅,从归至客栈青石桥奔出时的那阵如坠噩梦的恍然逐渐消减,理智一分分回到心头:“许大人,何须如此费心?文锦云来自清云,我……”

许瑞龙笑得更欢,一张脸似因我一句提醒而焕发出光芒:“今天只谈同僚之情,其他皆身外事也。”

他把大批侍卫全部留在外面,园中别无他人。园子大体落成,各主体建筑的匾牌亦已高悬,匾牌题字皆为两字,大都扣着“牡丹”字义而来,如玉堂、天香、擢秀、含烟、洗露、压栏、云锦等。

“云锦”是一座红砖琉璃瓦外汉白玉石栏的三层阁楼,许瑞龙引我上楼,倚栏俯瞰,满园景色尽收眼底。云锦楼南面,数十棵茎粗根茂的牡丹树,年限不下百年。今年春温较高,京都牡丹花期普遍提前,枝头花大盈尺,芬芳扑鼻,散发出浓欲的香气。有道是“老看梅花少牡丹”,他在这短短数月找来这许多百年牡丹树,单从这一件看,便着实花了不少心思。丞相一声令下,不知苦民间多少。比起宗家自然经营成趣的果林、花园,眼前这份繁华里难免夹着暴富的市侩,及以权迫人的气势,格调上已然低了一等。

许瑞龙笑吟吟的瞧着我,道:“喜欢么?”

我实无心游园观景,勉强笑了一笑:“多谢许大人费心。”

许瑞龙有些失望,自嘲:“我倒忘了,清云园集天下园林之大成,无奇不有,无景不包,下官这是班门弄斧了。”

“那也不是。”我抚弄着那触手可及的牡丹艳姿,怔怔出神。

“园子是极普通的,”许瑞龙似是漫不经心的说,“但它是你一个完整的家。”

我眉心忍不住微微一跳,这个人,倒底是锐利得我藏不住任何心思,还只是随口道来,偏偏说中我的心事?我不能长住宗家,又不愿去清云分舵,已是两头尴尬。假若……假若与咏刚和好,我们住在这里,谢帮主即使再过孤岸自负,她又怎能到我的府邸来逐人?

但——华清园名为敕造,这里一亭一阁至一匾牌,都是出于他的授意。难道我堂而皇之的接受仇人的馈赠,同时又与其勾心斗角,成败胜负不死不休?这也未免太过荒谬绝伦。

“怪道宗质潜那小子常说你不管什么场合,老爱一个人走神,让他不放心得很。果然不虚。”

他漫不经心戏谑着说,同时不停在楼头走来走去,跳跳脚,顿顿足,把楼板踩得通通直响,忽而拍拍我的肩,忽而旁若无人的扬声大笑,举止行为全然象个小孩子一样,抑制不住眉飞色舞洋洋喜气,哪里是传说中令人谈虎色变的当朝首相?我手足无措地感受着他欢天喜地的情绪,却无法介入:“这园子不好吗?牡丹花不美吗?云锦楼不高吗?相对谈心不随意吗?——人生至乐,乃是心境,你别老是不开心。”

我转过了脸,不答。

“你这一点太象你妈妈,不太好。”他进一步肆意评判,“她也是这样的,把太多东西背负在自己身上,人家都快乐了,幸福了,唯独于她是可望而不可即。”

“我做不到她这样。”我害怕孤独,害怕永失所爱,害怕噩梦般的伤心欲绝,她是孤意清冷的月,我却在触手可及的人间。

“但是接下去,你就要强迫自己变成她了啊。——你心里负担了太多东西,你信赖的人,欲托依靠的人,非但不能帮你解除苦恼,反而把一重重的使命、责任加到你身上,甚至需要你不断去开脱,你苦不胜苦,以为人生再无乐趣。”

这一席话宛如重锤,千钧似地敲落到心头,我惊愕地望住他,隐隐开始明白当年母亲几次擒住却不杀的原由。

“别老是压抑自己,去把你要的找回来。”他笑嘻嘻地说,“有时候,纵情哭笑是好事,你文大小姐对着谁哭一场,我相信天下没人可以抵挡。想想看,快乐幸福就那么简单!”

我双目下垂,极力掩遮一丝灰涩的失意,微微摇头,弃如蔽履一次就够了:“不用了。”

他不以为然:“这么快就失去信心了?还是失去了耐心?”

“都不是,是理解。”他要的是那份我给不了他的平静和安定,就如同我以为质潜永远给不了我的那样。

“人在不同的场合说不同的话。”他笑,眼中含着惊人的通灵与解意:“傻孩子,轻轻放手,辜负了你的千纸鹤。”

“许大人的消息当真灵通。”我不由得满脸飞红。咏刚的事毕竟在清云沸沸扬扬闹了一阵,以他之能自然不难听闻。手叠的千纸鹤,除了进京路途上一干人等或许看见以外,我从不提及,这可不是假甘十所能回报的信息。由此可知许瑞龙在宗府布下的眼线,决不止甘十或向炎。

许瑞龙呵呵大笑,回说:“锦云,你也当真聪明。”

他显是又猜准了我的心思,畏戒之余,另一种疑惑油然生起。

自入京都,我将其与朱若兰并论,先入为主地视为敌人,由于卷入了兵备权夺取,我自然而然的站在质潜这一边。而事实上,我并没有真正看到过他哪一件恶行,是否一切皆是我的主观臆断?

在他面前我不敢深思,只说:“许大人,我要回去了。”

我眉目间想有倦怠之色,他拍了拍头笑道:“是该好好休息,下官只顾自己高兴,疏忽之处,还请见谅。”

云锦楼扶梯三层盘旋而上,类似于塔楼的建造,他引我先下,转到二楼某一个角度,整个人背向楼外,露出空防。

在这瞬间,整个楼头被一股浓冽的杀气所包围,数点寒星,闪电般直奔许瑞龙几处要穴。与此同时,一个灰衣少年自阁顶跃下,大喝一声,一道强烈的刀风向许瑞龙直劈。

许瑞龙恍若未察,稳稳抬步下楼,寒星倏然扑到他身上,如泥牛入海,一下失去了踪影。那少年扑到前间不容发的片刻,两条极淡极淡的人影,仿佛是两道轻烟,突地自地底下冒了出来,迎住少年的攻势,立时形成一道阻拦墙。

那莽撞少年自是彭文焕,终于不顾一切地来了。那两人不携武器,手上各戴一付奇大无比的手套,似用奇异材料制成,不畏文焕之刀。我无遐多思,在扶栏一按,轻轻跃入二层阁楼,向其中一人攻去,叫道:“看招!”

那人不顾我疾指点到,毫不停顿,仍以全力应付文焕,我触到他的背心“大椎穴”,凝力不发,反手拔簪向另一人疾射,“叮”的一声,那根发簪在半空被铰得碎如齑粉,趁对方身法略滞,我跃过两人头顶,与文焕联袂。

“文姐姐!”文焕大喜叫,“我还以为,你受了这厮的魔盅!好极,好极!姐姐你帮我挡住这两条走狗!”

口中大呼小叫,又朝许瑞龙扑去。文焕志在报仇,招招出手,皆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其势无人可挡。那两人原不是他对手,经不起这番狂攻猛劈,一步步后退。

我朝许瑞龙一望,他负手站在盘旋的扶梯上,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一下,只是变了个姿势,似是为了更好的观赏这场真刀实枪的战斗,涸裂的嘴角上翘,流露出浓厚的观赏兴味。

然而——楼心宽敞明亮的四周忽然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就好似四周都围起了一层软幛薄纱,我凝神瞧去,四面八方的窗台栏杆上,都出现了一条极淡极淡的身影,阳光在照射到他们遇到了略略的阻碍却依然穿透了身子折射进来,一共二十条这样淡的身影,直挺挺的站着,形成包围观战之势。

“影子纱!”我脱口而出,顿知不妙。

十多年前,有一个神秘的杀手集团“影子纱”,凡加入此帮派的人,应当不能再称其为人,俱是经过特别锻炼的杀手工具。武功极高,身体、手脚、头脸,乃至衣服上都涂抹了一种奇特的药物,使得整个人形即使在烈日之下也只显露淡淡的一线影子。最可怕的在于,“影子纱”的杀手,个个嗜血如命,任何场合看到哪怕一滴新鲜的血液流动,鲜血引发体内魔咒,立时变成武功斗然高出十倍以上的血魔,作战方式不再是作为一个人会采取的行为。凡被“影子纱”追杀的江湖人物从无侥幸还生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影子纱”除其首领外,以下只收编二十二名杀手,每死一人才补一人,更兼每年行动不多于三次,为害不算太大。自“影子纱”的头号人物化名楚若筠刺杀我母亲失败死亡后,这个以首领人物为命名的神秘集体就此消失,江湖上人人抚额称庆,以为除一大患。不曾想齐齐在这里现身!

文焕占了上风,向左首那人脖项横劈,刀风把那人全身笼罩,我惊叫:“千万别伤他们!”他刀锋立下沉斜偏,但还是划过那人的胳膊,鲜血如注涌出。

我们身处在四面空敞的阁楼上,外面是一天灿烂的阳光,和绚丽盛放的牡丹,可我们丝毫感受不到这样的明媚。——仿佛身处在一览无际的沙漠,烈日烤炙了世间万物生灵,狂风卷起黄沙来回缓慢呼啸,浓重的杀机混在黄沙内蠢蠢欲动。啸声转作尖锐,似是阴翳迷离鬼哭狼嚎,千百头食人恶兽在密林低声咆哮,虎、狮、豹、狼跃跃欲扑,把人撕咬粉碎。

我无法确定这是媚心术还是真的血魔涌动化成的妖氛,伸手拉过了文焕与之并肩,全神戒备。

与文焕打斗的那两个影子也停止战斗。左首那人徐徐伸出胳膊,折中一弯,就到口中,在伤口上大口大口的吞噬起来。

我一阵恶心,眼光掠到别处,却更为心惊,随着这个影子越来越欢快的吞噬,其他那些各个方位的影子无不有了反应,身子原是几近透明没有颜色的,双目化作了绿色,自内射出两道绿油油的贪婪兽光,嘴唇却相应越来越红,红得几欲滴下血来,白渗渗两排牙齿齐齐露出,发出了清脆的碰撞。我不知道他们下一刻,是选择先去撕碎了那个流血的杀手呢,还是合力先来对付我们。

影子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命令,变得难以煎熬似的爆烈起来,口中发出“赫哧赫哧”的低声喘息,目中绿意大盛,衣襟随风鼓荡饱满。

我向许瑞龙瞧去,他面不改色的,笑吟吟的注视着这一场景。“影子纱”只出现二十二名,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可以控制这帮血魔的头领未曾现身,而这名头领应当听命于许瑞龙。

“丞相,请你放过彭文焕。”说这话的同时,我一手轻按彭文焕后腰的承泣穴,我无法预知这冲动少年是否会顺情势应变。

许瑞龙眉头一挑,面沉如水:“彭文焕,刺杀当朝宰相,你该当何罪?”

文焕昂然不惧,目中射出炽烈的光芒,杀气浓郁得仿佛可以吞噬了眼前的仇人:“你这里通外国,狼子野心的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许瑞龙眼中掠过一抹绿意,我心底打了个寒噤,这种光芒与影子纱无异,也就是那天晚上,虎翼怪物的两盏绿灯也似的兽光。他在文焕身上打了个转,又转到我脸上:“锦云,你帮他是帮定了?”

我缓缓点头:“是。文焕今日若命丧于此,我陪他一起。”

“姐姐不要——”文焕震惊脱口,被我狠狠的一把抓住穴道,痛得他龇牙烈嘴,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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