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总是漫长, 贺兰霆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崔樱故意对他使出的迷魂计,也就表现得态度平平。
他光是留下了她的三张花笺,却不去追问后日什么时间。
恰巧, 信笺中断, 停在了暧昧不明的信号里。
不知崔樱那边是不是先意识到了, 送出去的东西如石沉大海,很快就将长线收了收, 开始不动了。
反正离明天还有一日时间,这一整日不回信不往来,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双方都在按兵不动着, 仿佛在暗中较量,谁先稳不住,谁就输了。
当事人是最清醒的, 而他们身边人却没能将这种心理跟做法看透, 且还纳闷不已。
落缤打开帘子, 在屋内的窗边只看到了院里洒扫的粗仆, 还有从厨房过来,捧着一盘又一盘鲜果的婢女。
就在她身后, 窗边长榻上, 脱了鞋履, 一袭夏衫,慵懒卧着靠枕的崔樱正慢慢将一张书页翻过,一看就十分闲适, 即便太子不回信, 她也没有半分不安之意。
反倒稳如泰山的, 还会摸到一旁碟子里的果子、肉脯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落缤忽而开口, “明日就要到了,女郎头一回主动相邀,那位到底去是不去?怎么也不派人给个准话,难道知道女郎什么时候到那。”
崔樱诧异地掀起眼眸,看到她脸上万分好奇与疑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旖旎风情,莞尔道:“他不必派人给个准话,他知道我会去,还会在那等他,说不定我一到那,就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他不给准话,也是故意想我难耐不安,想我胡思乱想,主动服软,也算是报复我,故意连番打扰他。”
“这,那位心思太坏了些。”
崔樱可是女儿家,她又有亲事在身,背着未婚夫婿约贺兰霆一个外男就已经够离经叛道了,她主动到这个程度,是个成熟大度的男子都该欣然接受,并对她回以柔情蜜意的话术,妥帖安排照顾,承担更多的风险。
可结果,太子弄得跟驯人似的,还想反过来喧宾夺主,试图掌控女郎的意志,搅乱她心中的池水,要让女郎为他意乱情迷才行。
要是女郎还跟以前一样,不堪受辱或是患得患失,早已经因为他一个多月不来往而失魂落魄了。
好的是,现在女郎竟然能窥探出太子这么做的真意,并不上套,真正上钩的反倒是太子自己。
他看似不回信,也不搭理,可那三张花笺也不是白送的,总能叫太子对女郎念念不忘。
日上梢头,长嬴里连风都是炽热的气息。
崔樱清晨一睁眼喊了人,守在室外的落缤便带其他婢女进来,扶她起身梳洗,曾经的侍女青荇现已经改名,梳着崔府婢女的发式,唤作朱墨进入崔樱的院里伺候。
人是从行宫跟过来的,对崔樱自主请愿要留在她身边侍奉,虽然知道背后定然少不了贺兰霆的授意,崔樱还是收下了。
回程时也将她一起带走,到了京畿回来府里,紧跟着让管事安排了新的身份,身契户籍的证明都掌握在崔樱手中。
虽然收了朱墨,崔樱最亲近的还是落缤,她院里的婢女都归落缤管着,朱墨也一样。
崔樱以为贺兰霆给她送个侍女,不过是想她身边多个人伺候,结果,前日落缤要找门房去办事时,朱墨自己站出来说,她有办法联系上太子,还能做到让崔樱与贺兰霆秘密的书信往来不被人发现。
她这才恍悟过来,朱墨除了伺候她,更大的作用实则是在帮她跟贺兰霆的私会上,代她联系贺兰霆,又不叫外人察觉到他们的私情,才是贺兰霆派她过来的真正目的。
落缤当时还对她警告道:“信笺交给你,但你不要透露任何其他的事,多余的话也不要说,否则你就不要留在女郎身边伺候了,就算你是那位主子的人也不行。”
朱墨利落地回应,“女郎放心,落缤妹妹也请安心,这一年里除非女郎有难,对殿下有所求,有什么需要帮助要让奴婢传话的地方,其余的,绝不会帮女郎走漏风声。”
崔樱听了她的话,瞬间明白了贺兰霆给她安插的人手也是有期限的。
等到他不再眷念她的身子,两人不再需要维系这段不体面的关系,那么他的人在她身边也会走得干干净净,就像回到原初那样。
“女郎今日的妆面,是素雅还是浓艳一些?”
落缤的话打断崔樱的回忆,铜镜前,妆台上摆满了朱墨帮忙摆放出来的珠宝首饰。
崔樱一眼扫过,细指点了几样,道:“雅一些罢,今日只用珍珠花钿的样式,待会还要抱琴,这些金钗步摇就不戴了。”
太子府邸,屋檐外是滚烫的日光,开着门窗还能感受到长风席卷而入的热浪。
已经融化了一角的冰盆被挪出去换了一盆新的进来,侍女跪在燃烧着的香篆钟旁计算已经到了什么时辰了,并在一刻过后上报给桌案后的贺兰霆。
“殿下,日中了。”
侯在一旁的魏科紧跟着扫了眼不远处角落里的铜壶滴漏,正午日头是最盛烈的,不仅令人心绪浮乱,还容易神思昏沉。
贺兰霆坐着纹丝不动,手里的公文并未放下,那一刻魏科都要误以为,他今日不会出去了。
魏科望向屋外,酝酿片刻,迟疑地提醒,“殿下,是不是该动身了。”
再晚些,还来得及吗?下面来报,崔贵女隅中之前就已经出发,现在过去一个半的时辰,按路程算,她应该早就到了。
让她等这么久,殿下真的不用担心贵女会恼羞生怒吗。
魏科频频在晴朗的天色中与伏安办公的高大人影身上,来回相望。
终于,桌案后的人仿佛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