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凤姐，你的英语怎么这么好？”
明珠从躺椅上侧过身子，好奇地问。
“哪有——英语我纯粹是‘二把刀’。在黄河商学院剽学了一点。”
凤姐轻描淡写地说，心中泛起一丝苦涩，有点犹豫要不要和这个认识不久的小姑娘说真话，但很快，心底那压抑多年的倾诉的欲望温柔地击中了她——获得真相的钥匙，就是自己的真话——她为自己内心的柔软寻找着理由，缓缓打开尘封的记忆。
那一年，凤姐刚刚记事。
那是一个夏天的清晨，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女孩在街边哭着寻找哥哥。
她只知道自己叫小凤，刚六岁，哥哥八岁。爸爸妈妈是为了给哥哥看病才来到这里的，一家四个人，就住在不远的一个简易棚子里。平时都是妈妈照看她和哥哥，爸爸出去收废品。
前一天晚上，妈妈和一个陌生的伯伯说了几句话，就跟他走了，再没回来。她和哥哥一直等，等到天都黑透了，爸爸才回家，哄她和哥哥睡觉，说要出去找妈妈。清晨醒来，爸爸没回来，哥哥竟也找不见了。
“他们都不要我了——”
面对路边早点摊上人们同情的询问，年幼的小凤心中充满恐惧。
后来，一个正在吃早点的哑巴姐姐给她买了一个煎饼果子。直到今天，凤姐都清楚地记得那葱花的香味，那是她一生中吃过的最香的一个煎饼果子。
啃着煎饼果子，年幼的凤姐跟着那群哑巴少年开始了流浪。
哑巴们集中住在很远的平房里，有人安排他（她）们的生活。平时她们三三两两分头在地铁或街头游荡，手里拿着各种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和残疾证，半是推销，半是乞讨，而流着鼻涕的小凤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总能博得更多同情。
到了8岁，当他们三五成群在公交车站偷钱包时，小凤已经能替他们望风了。
她被警察抓过很多次，因为年幼，又查不出原籍，只能送到福利院，而她总能寻机逃出来。几年中，不断有人被遣送回家，又不断有新的哑巴加入进来，只有她一直坚持下来，12岁就成为这一行里的老手了。
离开这群哑巴是14岁那年。
在一个深夜，管理他们的头儿——那个瘸了一条腿的老色鬼，和两个哑巴哥哥合伙***了她。
所有的人都装作睡着了。
小凤拼命挣扎，却没流一滴眼泪。
第二天，天还没亮，趁他们都没醒，一夜未合眼的小凤悄悄翻出一把剪刀，摸到老色鬼的床前，用手握着那软塌塌的恶心东西，闭着眼狠狠剪了下去。她还想去剪那两个哑巴的，大家却全被那老色鬼嗷嗷的鬼叫惊醒了。
她挥舞着剪刀，冲出院门，玩命地跑。一口气跑出二里多地，将剪刀扔进路边的水沟里，洗净手上的血。这才放声大哭。
从此她独自游荡，出没在京华市郊的一个又一个足疗屋、按摩保健中心和黑歌厅里，直到两年后，16岁的小凤在一家小宾馆里被扫黄的警察抓了个现行。
“在看守所关了半年就放出来了，出来那天，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没想到，他开着警车来接我了。”凤姐的思绪到这里似乎中断了。
2、
“谁来接你了？”明珠问。
“就是刀五，后来成了我义父。”
“刀五？很有江湖范儿啊？还义父？是干爹吧？呵呵——”明珠被她的讲述所震撼，此时便故作轻松，想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
“那年他还只是个派出所的副所长，就是抓我的那个派出所。可如今在京华，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叫他的真名，就是‘刀五’这个绰号，也不是谁都能叫的，黑白两道提起他，人人都得尊一声‘五爷’——哎，你以后万一摊上事，就说他是你干爹，绝对没人敢碰你。”凤姐也轻松下来，打趣道。
“我可不敢横刀夺爱——”
“其实，他倒真不是我干爹，准确说，应该算养父，虽然他一直让我叫他师父，但在心里我还是叫他义父。他那年看上去有四十出头了，还是个光杆司令。以前的事他从不提起，也不许我问。到现在他还是单身一人。”
“那他今年有五十多啦？”
“前年刚退的二线，这十年他爬得这么快，好多人都眼红。他对我真的很好，算是亦父亦师吧——他教会我——很多东西。”说到这里，凤姐停顿了一下，似乎心中有所犹豫，随后便轻轻转过了话题。
“他送我上各种培训班，逼我念书，甚至花大钱让我去读MBA。”
“看不出来，你还是篮球高手啊？”
凤姐扑哧笑出声来：“你以为是NBA啊？是MBA——MasterOfBusinessAdministration，工商管理硕士的简称。我念的黄河商学院是中国最牛逼的MBA，学员都是大老板，个个非富即贵——只不过如今，那里成了二奶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