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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木雕(1 / 2)

 荆南枝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鼻尖已经闻到了淡淡的甜味。

是糕点的香味——皎皎的糕点。

皎皎……?

思及这个名字,荆南枝的意识终于恢复。

他想起自己在溪水中浸了半宿,等终于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得干干净净后,才拖着被淋湿的衣衫去往了皎皎家的糕点铺。

那一夜真是冷。

本就外强中干的身体因为半宿的冷水刺激终于垮掉,荆南枝被夜风吹着,克制不住地颤抖。头脑昏昏沉沉,身体明明冰冷,肌肤和喉咙却仿佛在被火炙烤。

其实荆南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

祈水郡的守卫说他年纪未到,不需要当兵,又说他看着细胳膊细腿没力气,耕地肯定也耕不动,于是打发他去城里,让他自己找人学门手艺活下去。

荆南枝兴致寥寥。

他带着皎皎给的那些糕点独自去了山上,找了一棵树坐下,每日只静静出神,去听山间鸟鸣,闻草木花香。

白日他想幽平郡的那十几年,晚上却开始想皎皎。

如何能不想她。她的糕点还在怀里,而头顶皓月当空。

她说过她叫皎皎,明月皎皎的那个皎皎。

荆南枝每日吃一块糕点,半个月后,糕点吃完,他起身回城。

他只是觉得,人生第一次被人送了那么多糕点,他总得回报她什么。

可到了她面前,才发现他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荆南枝觉得有一些遗憾,也有一些豁然。

他觉得自己没了任何可留恋的,此时应当找一处地方了结生命。他一开始想去城外的那处山顶的,毕竟那里鸟语花香,晚上还看得见月亮。

哪知道人都已经走到城门,荆南枝又改了主意——他想,在死之前,至少得让皎皎看见一下他想让她看见的一面。

他得让她知道,他也是可以很干净的。

已经见了她最后一面,他遗憾全无。

荆南枝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他身子和发都已经干燥,头依旧很疼,但行走已无大碍。

昏黄的油灯从门帘外透进来,他穿了鞋子,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堂屋中,皎皎正和芸娘小声说着什么,芸娘微笑倾听,皎皎紧紧挨着她坐着,似乎在撒娇。油灯的灯光照映在母女俩相似的姣好面容上,一大一小眉眼松弛,俱是温柔的。

听到动静,她们停了交谈,一齐转过脸看来。

迎着两人的目光,荆南枝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

半晌他开口道:“多谢照顾,我该离开了。”

说完,他又伸手去摸脖子上的玉佩。这是荆家子弟自出生起就人手一块的,玉佩是用羊脂白玉制成,上面刻着每个荆家子弟的名姓。

玉佩由一根红绳串联,挂在脖子间,因着他的衣领高,一路上倒也没被人窥见,因此幸而存留至今。

荆南枝指尖摩挲了下玉佩上的名字,在皎皎和芸娘还没反应过来前,忽的大力扯住玉佩,竟然直接把玉佩连着红绳生生从脖子上拽了下来!

荆南枝伸手递出玉佩。

“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别的值钱的……只有这块随身佩戴长大的玉佩尚且能看。”他内疚:“请不要嫌弃这块玉佩刻了字。”

那红绳并不算细,也不知他是含了怎样的力气和决心,才能这般决绝地扯下。

皎皎瞥见他雪白脖颈上的深深红痕,被惊得倒吸一口气。她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眉毛一抬,大力拍开他的手:“谁要你的破玉佩!”

玉佩哐当一声掉落地上,飘飘荡荡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

幸好没有碎。

荆南枝眼神黯淡下来。

他想,是的,他那玉佩的确不算顶顶好,上面还刻了他的名字,送人的确不好。

她生气是应当的。

芸娘在一旁皱眉,责怪道:“皎皎,你这样不好。”

皎皎也没想到他有力气扯下玉佩,却没有力气握住玉佩。

见面前只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一副受伤的模样,她心底觉得是自己错了,但嘴上还是要逞强,低声道:“明明是他不好……大晚上浸冷水把自己弄得发烧,醒了后又巴巴给玉佩……我瞧着像是为了玉佩才把他带回家的么。”

荆南枝沉默地捡起玉佩,捏在手里。

他攥着玉佩的力气极大,偏神色依旧如同死水不起波澜。

“你不要生气。”荆南枝对皎皎道:“我这就离开。”

见荆南枝真迈开步就要走,也不管外头天色已暗,甚至不顾自己衣着单薄,皎皎简直要被他这个榆木脑袋气死了。

“你不能走!”她拽住他的手腕,气呼呼:“你走了,谁来替我们家的糕点铺子搬糕点屉笼。”怕他不信,她语气夸张:“那屉笼可重了,我搬不动,我娘搬起来也很吃力。”

她说得绘声绘色,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芸娘在一旁看戏看得热闹,悄悄抿嘴笑。

荆南枝道:“可你说过不缺人。”

那个时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

皎皎瞪着他,恼羞成怒:“现在开始缺人了不行吗!”

荆南枝不想惹她不高兴,迟疑片刻,顺着她的话应道:“……那我明日去糕点铺帮忙。”

说完又要离开。

皎皎怕一只手拉不住他,于是两只手都抓住他的右手手臂。

她急:“你怎么还要走?”

荆南枝道:“我人不烧了,不该住在你家,继续麻烦你们。”

皎皎触碰到他的手臂,哪里能不知道他还是烧着的。更何况他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唇依旧干裂,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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