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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1 / 2)

别动我家小可爱 稚初 更新时间 2022-05-15

 1)

阳春三月,春光撩人,睡意昏沉的程柔撑着脑袋看题,吴琛和陈北洺正在讨论篮球明星,转头问她喜欢谁。

“科比吧。”

因为她只知道科比。

陈北洺得意扬扬地冲吴琛抬抬下巴,转瞬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男神去年退役了。”

程柔对于科比退役这件事印象还挺深刻,主要是当时张印哭得有点惨。科比所在的湖人战队与爵士的常规赛结束后,张印有一次上课提到关于“偶像”的话题,专门在投影仪里播放了关于科比的影像视频,从第一句“科比·布莱恩特”开始便红了眼眶,视频结束后,全场寂静,大家都缄默不语地看着张印背对着他们抹眼泪,等他平复心情后继续上课。

程柔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表面“凶神恶煞”的人,指不定心里有多感性。

陈北洺侧坐着继续和吴琛聊天,程柔终于集中精神看完一道数学大题,但她刚写完一个f(x),周甜甜就咬牙切齿地从教室门进来。

周甜甜面无表情道:“林晏说要送我一个礼物。”

周甜甜之前旁敲侧击地向林晏表示,她想和林晏的生命产生关联,最好是长久性的羁绊。

林晏愣了愣,瞬间瞪大眼睛。

“你想和我拜把子?”

周甜甜一口血如鲠在喉,最后只能认命地从“兄弟做起”,没想到才几天,礼物都送上了!

程柔一脸好奇地凑近她:“什么礼物啊?”

“游戏里的一套牛魔王皮肤,因为他玩孙悟空。”周甜甜叹了一口气,一脸绝望,“他是真把我当兄弟了,可我压根不想当他兄弟啊!而且他最近光顾着玩游戏,我发信息他都不回!好不容易让他答应带我玩,我被敌方秒杀后,他在一旁哈哈哈。”

周甜甜突然抬起头瞪着吴琛和陈北洺:“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这样?”

吴琛顿了一下:“电子竞技没有爱情。”

周甜甜冷哼一声:“我要是有钱人就好了,买下整个游戏,我玩紫霞他就只能玩至尊宝!”

吴琛语重心长道:“金钱是买不来幸福的。”

周甜甜说:“那是因为你钱不够。”

吴琛:“……”

陈北洺在一旁直笑:“你还是好好学习吧,种树之后又要测试了。”

周甜甜被戳中痛处垮下脸,长手一挥:“万丈高楼平地起,学习只能靠自己,我寄愁心与明月,明月不知我老几。”

程柔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最近说话怎么总是咬文嚼字?”

“你不知道,对生活的感悟多了,遣词造句的能力也噌噌噌地往上跑……唉,我这该死的才华横溢。”

周甜甜自我欣赏了一会儿,总算不再因为林晏的榆木脑袋生气了。

学校原本计划植树节前后安排学生去后山种树,但当时恰逢流感,活动便往后推迟了一段时间。这会儿三月末,临近第一次模拟考,校长才想起来后山的树没栽,便在大会上通知众人后天下午一起去后山栽树。

程柔对于种树没有太大兴致,倒是周甜甜这几天对此体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程柔捉摸不透,直到当天下午一众人跃跃欲试往后山跑,周甜甜坐在半路的凉亭里,从背包里拿出两棵富贵竹冲她晃了晃。

程柔一阵失笑:“你对成为有钱人的执念也太深了吧。”

“我本来想买别的,但去得晚,很多门店都关了,左挑右选才选了这个。”

富贵竹株态玲珑,根茎是结节状,下面根须部分用透明的塑料纸裹着厚厚一层泥土,程柔拿在手上掂了掂,总觉得它们往后山上一栽,也活不了多久。她的手指漫无目的地蹭了蹭,突然摸到一节凹凸不平的表面,是一串刻上去的英文字母。

程柔顿了一下,还是把嘴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觉得周甜甜大概是疯了,但又没办法对于周甜甜所做出的幼稚举动提出半点否定。

张印先是在半山腰的空地上让语文老师帮忙给十二班拍了一张集体照,后面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让众人在划分好的地方种树。香樟树苗很小一棵,程柔三两下便挖出一个浅坑把树苗往下试了试,没过根部之后便开始填土压平,相较于周甜甜的小心翼翼,她算是简单粗暴得让人心惊。

下山时,周甜甜还在惦记着那两棵与众不同的富贵竹,一会儿担心阳光暴晒它们会死,一会儿忧虑天降大雨它们会死,反正左右都觉得它们会死。

程柔一直觉得“借你吉言”这四个字往往没有“一语成谶”来得痛快,上帝似乎特别钟爱坏事的降临,所以周甜甜的担忧隔天就印证了。

春雨来得又急又猛,天际像砸破了一扇玻璃窗,雨来势汹汹,瓢泼而下。周甜甜心不在焉,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雨。当程柔觉察出来时,周甜甜已经趁着渐小的雨势一鼓作气跑去了后山。

当时刚放学,行政楼前一众等雨停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柔冒雨跑出校门口。后山的泥土因为植树活动被人为处理过,雨后泥土松散又湿滑。程柔担心周甜甜的安危,跑出去后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拿雨伞了,等找到周甜甜时,她已经淌了一脸雨水,校服外套萦绕着一层水汽,她莫名打了个哆嗦,就被周甜甜拉到凉亭里一把抱住。

“别抱,我身上湿,你的伞呢?”程柔往旁边退了退才开口问。

周甜甜往身后瞥了瞥,程柔顿时了然,连富贵竹都有伞撑着呢。

亭外雨势骤然变大,她们看着朦胧的雨帘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笑出声。

程柔压下周甜甜脱外套的举动,自己把校服领口往上立起,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你这个傻瓜。”

周甜甜略带讨好地晃着上半身去撞对方:“你不也是。”

程柔捏了捏潮湿的袖口,不置可否。凉亭四面有清风仓皇而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味环绕周身,周甜甜低头,脚尖在地上蹭了蹭,略带迟疑地望向程柔。

“柔柔,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程柔看着她。

周甜甜咬了咬牙:“其实我很久之前就认识徐燃了,高一我们同班那会儿,有一次我负责收集生物资料的费用,你还记得吗?”

程柔顿了一下,记起有这回事便点了点头。

“其实那一次我把钱弄丢了,我不知道徐燃是怎么知道的,他找到我说,帮我先垫上,但是条件是让我跟你做朋友,我当时太害怕了,明天就需要把费用交给生物老师,我又不敢跟我爸妈讲,所以我就答应了,但是我不是因为这个跟你交朋友的!我的意思是最开始可能是,但是后来我是真心跟你交朋友!唉,我说不清楚了。”

周甜甜烦躁得扯扯头发,装似不经意地扫过程柔,其实心里一阵慌乱。

程柔笑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原本设想的怒骂和冷眼统统都没降临,周甜甜瞪大眼,一脸讶异。

“你……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程柔想了想,言简意赅道:“其实徐燃跟我说了。”

周甜甜眨了眨眼,瞬间如释重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周甜甜立马狡黠地抬手戳了戳程柔:“哎,你知不知道徐燃……”

“程柔!”

周甜甜闻声,立马闭上嘴,徐燃和余一一众人撑伞从远处走过来。林晏皱着眉在一旁问周甜甜下雨天来后山干什么,周甜甜只是笑着不说话。程柔刚转过头,头顶就被校服堪堪罩住,徐燃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伸手把自己的校服往程柔身上紧了紧。

“你们怎么过来了?”

徐燃挑了挑眉:“班里同学看到了,见你很着急,怕你出什么事,就跑过来告诉我……我跟你说啊,你现在可危险了。”

程柔看着他,一头疑惑。

徐燃嘴边噙着一抹笑:“全校都是我的眼线,你做什么、去哪里我都会知道,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你总不能把我吃了。”

“那还真不一定。”

程柔脖子僵了僵,抬眼看见对方锁骨处有蓝光晃了晃,徐燃的格子衬衫领口敞开着,能够隐隐看见那条修复后的项链,她轻咳一声,索性不再说话。

2)

程柔当天回家后就冲了热水澡,进门时正巧碰到程莹和阿姨在讨论怎么做肉酿豆腐更好吃,她轻手轻脚地跑进房里,等浑身热腾腾出来后,程莹已经在桌上等着了。

程莹给她夹了一筷子西兰花,笑着问:“你刚刚身上怎么穿着燃燃的校服?”

原本以为瞒天过海的程柔顿时一僵,只得解释说是徐燃不小心落在她教室里的,她回来时觉得冷就披上了。

“那你得帮燃燃洗干净才行,机洗不好,你手洗吧,正好我新买了一瓶洗衣液,广告词还写着,余香不散,永生难忘。”

程柔:嗯?要什么永生难忘?

但程柔从来不会反驳程莹,只能一边夹菜一边点点头。

饭后,她就勤勤恳恳地蹲在厕所里帮徐燃洗校服。程莹坐在客厅里和徐殊讲电话,不知道提到什么,程莹一个劲地笑得停不下来,喘气的间隙里还夹杂着“还早”“结婚”之类的字眼。她浑身一颤,总觉得脊背发凉,洗完衣服站起身时这种感觉更是严重。她揉了揉鼻子没在意,直到躺在床上时才察觉到不对劲,整晚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冰火两重天,等终于熬过沉沉的黑夜,天一亮她就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胀痛。她费力睁开眼,就看见徐燃站在床边和程莹说话。

程柔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明。

徐燃蹲在床边,笑着把她隆起的被子往下压了压:“你怎么还卖起萌了?”

程柔无语,但浑身一片火热,脑袋跟被车轱辘碾过一圈似的刺疼,实在提不起力气开口。

徐燃拿起手中的体温计递给程柔看,小声问道:“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程柔想起医生拿针筒挤药水的动作就一阵别扭,反问道:“我说不好,你就不带我去吗?”

“不好也得去。”

“那你还问我?”

徐燃笑着抬手点了点程柔通红的鼻尖:“学霸可不能讳疾忌医。”

程莹从外面进来,又从衣柜里拿了厚外套准备给程柔穿上。程柔趁程莹走近的时候,快速地冲徐燃瞪眼。

“别动手动脚。”

徐燃顺着杆子往上爬:“那我动嘴行吗?”

程莹就站在两步远的地方,一字不差全听了,她的手顿了一下,方向一转,把外套塞进徐燃怀里,一脸和蔼可亲:“我在外面等你们。”

程柔:?

程柔不让程莹跟着,最后便只有徐燃陪她一块去看医生。他们找的是附近的一家诊所,医生面善,笑着问明情况后便把温度计递给程柔。

“之前测过体温吗?”

程柔还未张口,徐燃就在身后回答了。

“测过。”

“几点?”

程柔犹豫再三:“七点左右吧。”

徐燃:“七点零五分。”

医生笑了笑:“几度?”

程柔:“三十八度左右。”

徐燃:“三十八度六。”

医生抬眼看了看徐燃,又笑了一声:“你们俩一家人?”

程柔立马摇头,摇到一半被徐燃抬手捏住下颌,动弹不得。

徐燃的声音从她身后缓缓响起,尾音还微微上翘。

“早晚的事。”

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比早上高了一点,医生便提议打一剂退烧针,程柔心里不愿,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怕打针,低着头没说话。

徐燃的手指轻轻叩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冲背身准备药剂的医生道:“拿药吧,她晕针。”

程柔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又低下头。

清晨的露水很重,路边的花草枝叶上落着露珠,小小一粒,晃着日照的彩光。程柔把医生送她的医用口罩挂在耳边,徐燃走在她左侧,提着一袋子药细细叮嘱。

“早上的份刚才吃了,中午和晚上你得记着吃药,如果晚上体温没下去,我就带你去打针。”

程柔抬起头欲言又止。

徐燃一口反驳:“没得商量。”

程柔声音闷闷地从口罩里传出来:“不是,我是想说我自己能去,不用你带。”

徐燃脚步一滞,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在程柔身上。程柔戴着口罩,他只能看见她的双眼,因为生病眼尾还微微泛红,此刻眼睛认真地冲他一眨一眨,他没由来有点惋惜,还是早上意识昏沉的她更可爱,这不,一清醒就把他往外推。

程柔垂下眼继续往前走:“你看我干吗?”

徐燃脱口而出:“你好看啊。”

程柔翻了翻白眼,徐燃却得寸进尺道:“你笑的时候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看着我的时候最好看。”

晨光兜头而下,铺在微凉的地面上,拖着他们长长的影子往前拉扯。程柔握手成拳,凑到嘴边一阵咳嗽,待喉间的痒意退下去才无奈地喟叹一句:“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一点?”

徐燃顿了一下,抬手把程柔的帽子套在头顶,拉着两边的帽檐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程柔被迫仰头望向徐燃。

徐燃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正经一点就是你别看其他人,看我吧,他们都没我好。”

程柔原本因为发烧而混沌的脑袋瞬间一塌糊涂,她脸上的温度升了升,连她都分辨不清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徐燃,她心里一阵打鼓,好在徐燃大发慈悲松开了手。

徐燃一只手插兜,心情颇好地笑叹一声,话锋一转:“早上我过去找你时,你估计正难受,意识不清地说胡话,一会儿喊爸爸妈妈,一会儿喊程桉哥,我就蹲在地上看着你,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程柔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一场梦,但没想到自己还自言自语地说出口,现下便有些好奇地问:“我叫了吗?”

徐燃斜了她一眼,一脸不满地生硬道:“没有,半个字都没有。”

程柔瞬间一乐,笑声轻轻敲在口罩上,连带口罩都微微起伏。

半晌后。

“徐燃。”

“怎么了?”

“没事,我叫叫你。”

程柔大跨步往前走,一边扯外套,一边脚底生风似的加快速度,徐燃愣了两秒才笑着赶上。

3)

四月份的秦淮,已经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夏天的裙摆,白昼被不断延长,日光越来越热辣,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已经换上夏季的校服外套。程柔的高烧好不容易退了,却迎来了漫长的感冒期,她生病的次数不少,但这次意外地难以痊愈,所以,徐燃时常勒令她要穿外套,连中午日照最强时,她都没能摆脱外套——因为徐燃有线人,周甜甜。

周甜甜自从知道程柔已经得知她认识徐燃的事后,越发肆无忌惮地替徐燃看着程柔,程柔但凡有半点不配合就扬言要给徐燃打电话。

程柔一脸无奈:“你觉得徐燃能管我?”

周甜甜顿了一下,把手中扬起的手机放下,讨好地笑着:“我这也是为你好啊,不吃药怎么可能会好。”

事实证明,不吃药真的会好,程柔原本是因为感冒药吃太多,脑袋总晕乎乎的,无法集中精神听课才不愿意吃,但不想歪打正着,把拖了一个多星期的感冒治好了。当时正逢秦淮当地政府组织了一场半程马拉松比赛,在当地各校掀起一股运动风潮。十三中以高三学生为首,每天下午都有人去爬后山,跑操场或是慢跑秦淮河岸,程柔怕程莹让她去跑马拉松,便抢先开口说跟着陈北洺跑操场。

陈北洺有时放学后要去音乐教室上课,那时便只有程柔一个人跑,但今天原本要去上课的陈北洺却一路跟她到操场上。她站在跑道边沿做准备运动,陈北洺突然抬手把手腕上的腕带递向她,见她没反应,直接上手将腕带套在她的手腕上。

程柔有点茫然地拉了拉深蓝色的腕带:“这是什么意思?”

陈北洺摸了摸鼻尖:“给你擦汗,我新买的,还没用过。”

“我不用这个,我就跑几圈估计没出多少汗。”程柔一边解释,一边脱下腕带。

陈北洺没接,问道:“如果是徐燃呢?”

“什么徐燃?”

“没什么。”陈北洺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往旁边的一号篮球场一指,“我说徐燃在打篮球。”

程柔刚抬起头就见徐燃好整以暇地靠在篮球架上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往上翘起,对上程柔视线时便大跨步地走过来。

徐燃径直拉过程柔的手腕:“你这么闲,帮我看下书包呗?”

“我哪里闲了,我要跑步。”

程柔嘴上反抗无效,整个人半跑着被徐燃拉去球场,但刚跑了几步脑袋就撞上了他的后背。他拿过她手里的腕带,往后扔给陈北洺,转头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能乱收别人的东西?”

程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我?我哪有?”

“那你解释解释刚才什么情况?”

“我……”

“别你了,就你借口多,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强词夺理!程柔瞪大眼睛,不甘心道:“不是你让我解释的吗?”

徐燃佯装讶异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让你解释你就解释?我让你亲我一下,你亲不亲?”

“你!你不要脸!”

“要什么脸,我要的是……算了。”

比脸皮,她永远比不过徐燃的钛合金大脸。

体育器材室门外有一排休息座椅,徐燃以她上次发烧为由,告诉她要知恩图报,让她乖乖坐在那里帮他看书包和外套。她瞥了眼蓝白的校服外套,便如被火舌舔舐般立马移开视线。学校是一个几乎没有秘密的地方,连鸡毛蒜皮的事转眼都会传进众人耳里,所以当她听说自己日日为徐燃洗手作羹汤时,整个人如遭雷劈。

后来,程柔通过周甜甜才知道,传闻因徐燃而起。徐燃经常把校服外套挂在椅背上,但不许人触碰,次数多了便有人问起原因,徐燃便会状似不经意地说,那是程柔帮他洗的外套。

“而且来一个解释一个,要是有不识趣的人多问了一句,程柔是谁,那不得了,一时半会儿还讲不完。”周甜甜啧啧称奇,难以置信地摇着脑袋,“我怎么觉得徐小霸王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叱咤风云怎么变成绕指柔了?”

程柔一想起这事就觉得苦恼,她觉得徐燃大概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一号篮球场有四个篮筐,徐燃他们在程柔前面的篮球场上打篮球。程柔撑着脑袋看他们左右移动,三步上篮,欢呼一声互相击掌,她突然觉得男生的快乐也是简单明了的可爱。但程柔向来不懂这些,看着看着便觉得眼睑频频下垂,她问徐燃能不能从他书包里找东西看,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大手一挥,十分爽快。

程柔拉开对方的书包,里面放着一瓶矿泉水,一包纸巾,一盒棒棒糖,一个充电宝,以及几本掩人耳目的教材。程柔往里翻了翻,才看到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物理试卷。程柔再往里掏了掏,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拉开暗格的拉链,看到里面放着一本书——《月亮与六便士》。

程柔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眼场上的徐燃,此时他正背对着她在抢林晏手中的篮球,显然没精力顾及她在做什么。她把书本掩在书包下,翻开第一页,右下角明晃晃落着烂熟于心的字迹——高二十二班,程柔。

林晏拍着手上的篮球,意味不明地往徐燃身后看了看:“燃哥,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旁边有人立马搭腔:“有什么办法啊,那么大一人在场外呢,他没抛弃我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徐燃笑骂一声,身体一晃抢了林晏手中的篮球,侧身起跳投篮,篮球在篮筐上转了转才穿过篮网砰地落地。

徐燃抹了一把脸:“那今天就到这儿了,走了啊。”

“啧啧啧,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林晏捏着嗓子哀号一声,尾音刚颤了颤就被徐燃踹了一脚,众人皆是哄笑。

程柔手上捏着一张空白的物理试卷看着,眉间微蹙,一脸严肃。

徐燃抓起一旁的校服扔在肩上:“这么认真?看出什么了?”

程柔下意识“啊”了一声,似是才回过神。

徐燃接过书包把物理试卷胡乱塞了进去:“我还以为你在看题,原来是走神,想什么呢?”

程柔立马摇摇脑袋:“什么都没想。”

徐燃走在她身后,抬手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脑勺:“走,回教室拿书包,一会儿哥请你吃煎饼果子。”

然而他们并没有吃到煎饼果子,倒是看见张印了。

煎饼果子摊在闹市里面,在它身后有一家新开的寿司店,因着装潢好看,平时吸引了不少过路的情侣,但这还是程柔第一次在闹市遇见张印。张印站在寿司店门口,手上还提着一个甜品盒,对面长发披肩的女生应该是他女朋友,但气氛看起来有点僵,女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便低垂着脑袋跟在女生身后往外走。

程柔生怕被张印看见,半边身子躲在一旁的霓虹招牌后面,徐燃提着她的书包探头往外看了看。

“他们走了,要跟上去吗?”

程柔内心一阵天人交战,迟疑地抬头看徐燃:“这不太好吧?”

徐燃看着程柔亮闪闪的双眼,挑挑眉,提着她的衣领往前走。

程柔对于张印的女朋友仅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张印很少请假,一般请假都是为了她。张印也从不避讳自己对于她的宠溺与贴心,化学老师也说过,张印是为了她才来秦淮教书,所以整个十二班的学生都认为她要不是样貌惊为天人,就是性格极好,也潜移默化地对她充满好奇。

程柔现下心里便是一阵发痒,连跟上去的步伐都加快了。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旁边卖干果的小摊前,借着旁边立着的人形牌掩盖身影,看似左挑右拣,其实竖着耳朵听张印说话,入耳的声音有点小,只隐隐听见两人在争吵。张印在一阵低声下气之后,突然抬高了音量。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为了你放弃学业跑来这里,你怎么能……”

“张印,是你自愿的,我从头到尾没有央求过你一句。”

程柔捏在手里免费品尝的波罗蜜瞬间“嘎嘣”一声,碎成两块。但张印意外没有发脾气,只是站着不说话,女生同样缄默不语,最后一挥衣袖踩着高跟鞋走远。张印等女生走后,才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放在嘴边咬着。

“同学,你到底买不买啊?”小摊的主人脸色一沉,忍无可忍发话,“不买就别挡着别人了”。

程柔连忙低头道歉,拉着徐燃跑出闹市。

回家的路上,程柔一直没说话,张印虽然脾气不好,但大多数时候都特别纵容他们,而且极其护短。上周,隔壁班主任指使十二班同学去打扫升旗台前的树叶,吴琛虽然不满,但也带领同学照做。可那晚风大,隔天空地上又吹来一堆碎纸屑,校长看见后便随口说了几句。隔壁班主任就把气都撒在吴琛他们身上了,说他们学习不好就算了,连基本的责任心都没有。

升旗台前的空地卫生原本就是归十一班负责的,十二班为他人做衣裳还落得被教训指责自是气不过,张印知道后,直接单枪匹马找十一班班主任对质,伶牙俐齿的他堵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张印的暴脾气众人皆知,但程柔很喜欢他,总觉得他跟其他的老师不太一样,所以她才会觉得心里难受。他付出那么多,女方一句“自愿”就把所有的感情一笔勾销了。

程柔没忍住,把这话跟徐燃说了,徐燃晦涩不明地望着前方的路,语气平淡,没有半点受波动的痕迹。

“其实仔细想想,女方也没说错,张印确实是心甘情愿为她这么做的。”

程柔胸膛微微起伏,一脸气急:“可是张印是因为喜欢她啊!”

“那又如何,做决定的人是他自己。”

“这不公平!”

“谁告诉你这世界是公平的?”徐燃的半边侧脸虚掩在日渐昏沉的天色里,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他话锋一转,“程柔,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程柔皱了皱眉,这题太难了,她不会答。

徐燃笑着伸了伸懒腰:“你看,这公平吗?”

程柔没明白,但徐燃已经大跨步往前走了,还伸出右手冲她挥了挥:“快点,等会儿奶奶该着急了。”

4)

张印请假了,不是一两天,而是整整一个星期。

起先众人都没发现端倪,在第一天时还习以为常地在班级群里调侃张印,张印没有正面解释,只是让大家好好上课。第三天后,大家见张印迟迟没来才觉得怪异。私底下众说纷纭,有人说张印被学校派去其他高校做交流,有人说他家里有事不得不回,甚至有人说他请的是婚假,要与“神秘女友”结婚。程柔一直没插话,但她心里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这节课原本是八班的语文老师来代课,但恰巧碰上她有事没来,十二班的这节语文课便成了自习课。陈北洺去音乐教室上课,许舒亭便坐在他的位子上,转过头和程柔她们聊天。

她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问:“你们觉得张印真的是去结婚吗?”

周甜甜偷偷摸摸地在课桌抽屉里玩手机,闻言直起身道:“也不是没可能,哎,柔柔你觉得呢?”

程柔内心一阵挣扎,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八卦的心,把上次看见的事情告诉她们了。

程柔压低声音,一脸忧心忡忡:“我看张印当时挺难过的。”

“也许只是吵架?他们大人不都这样吗?我爸妈也常常吵架。”许舒亭从口袋里掏出两包虾条开始慢悠悠地吃着,“况且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不会分手的。”

周甜甜忙不迭点头:“我赌一包辣条!”

许舒亭:“两包!”

程柔正犹豫不决,突然旁边传来吴琛颤巍巍的声音。

他微微举手示意道:“我,三包!”

周甜甜一脸欣慰地伸手拍拍吴琛的肩膀:“不愧是我们班的妇女之友,有眼光。”

吴琛抖落肩膀上的手,一脸嫌弃:“我这是亲民!亲民!什么妇女之友啊。”

吴琛顿了一下,转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许舒亭手上的书:“《心灵鸡汤》,这书名倒是言简意赅,直击主题,但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书了?你不是连作文书都懒得看吗?”

许舒亭掏出纸巾擦了擦手,长叹一口气:“我最近丧得不行,得靠心灵鸡汤活命。”

吴琛一副过来人的面孔,语重心长地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滚!”周甜甜笑骂一声,转头冲许舒亭点点头,“人生的某一时刻真的很需要心灵鸡汤吊着一口气。”

许舒亭立刻更正:“不,是每时每刻。”

程柔笑了笑:“你这得是受多大的打击啊,才有这种觉悟。”

许舒亭整个人顿时蔫了:“唉,我这次模拟考没考好,虽然我爸妈不满意,但也只是让我下次再加油。谁知道偏偏前几天我舅妈过来吃饭,一口一句她女儿多好,哦,你们可能不知道,她女儿和我同年,但人家学跳舞的,学习成绩也挺好,关键是她女儿瘦。”

这似乎是很多家长的通病,夸耀自己孩子时总会下意识地拖出别人家的孩子一阵鞭打。许舒亭原本就因为体重的事情被她爸妈诸多念叨,这次还碰上没考好,在表姐金光闪闪的光圈之下,她就像一只渺小的萤火虫,都不用扑腾两下就暗淡无光了。

许舒亭越说越难过,声音往下低了低,连虾条都不吃了:“你们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胖?”

程柔立马道:“不会啊,你只是微胖而已,况且我们现在正长身体,多正常的事。”

吴琛幽幽道:“微胖也是胖。”

周甜甜也放下手机安慰道:“胖一点很可爱的,抱着多舒服啊。”

吴琛小声道:“谁胖谁知道。”

“不过,你可以多跑跑步,不是为了减肥,是为了锻炼身体。”

“百分之八十运动的人都是为了减肥。”

程柔和周甜甜终于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呵斥道:“闭嘴!说什么大实话!”

吴琛:“……”

许舒亭:一命呜呼。

周甜甜狠狠地剜了吴琛一眼,刚想说话解释,隔壁组突然发出一阵惊叹。余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手机,手机空放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程柔瞬间头皮发麻,心里一颤。

周甜甜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他们肯定又聚在一起讲恐怖故事呢,估计是想拿恶作剧吓余一吧。”

许舒亭方才涌上心头的悲戚顿时被好奇心取代,忙拉着她们凑过去听一听。程柔心里发毛,连连摆手,但最终没挨过许舒亭的激将法,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余一略带疑惑地抬头看程柔:“你不怕?”

程柔诚实地点点头:“怕。”

“那你还过来?”

程柔眼神动了动,表示自己这是形势所逼,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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