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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结束开始(1 / 2)

恋爱吧,江小姐 乌云冉冉 更新时间 2022-05-19

 <!--go-->沈阳那家汽车生产企业的年审,几乎沿用了前一年的人手去做,只不过这一次叶栩已经可以带队了。他带着石婷婷、穆笛,还有一个刚进公司的小朋友,已经在沈阳待了一周多。

他们几个关系不错,叶栩把不好干的活都自己揽下,所以即便沈阳的冬天又冷又枯燥,几个人的相处氛围也还挺不错的。

又忙到半夜才回酒店,石婷婷也不觉得困,她问穆笛:“你发现没,Daniel好像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

穆笛困得有点迷糊,随口回了句:“可能因为忙吧。”

石婷婷说:“我听说他之前交了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没公开,现在好像分手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穆笛心里一惊,瞬间睡意全无:“你听谁说的?”

“刘刚他们啊。你没听说吗?据说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他和他那女朋友发短信,看内容好像都同居了。好好奇他那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听说备注是什么820,应该是在他入职前就认识的人。不过820是什么意思,生日吗?”

这个关于820的备注,穆笛也是第一次听说,但只要江美希的身份还没暴露,她就放心了。

她随口敷衍道:“管她是谁呢,干咱们这行的这么忙,对象闹分手那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我说要想长久还得找个同行,这样才能理解彼此。”

穆笛暗道不妙,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还没死心吧?”

石婷婷对她一向很坦白:“之前是死心了,现在他不又单身了吗?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发现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穆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劝道:“人家究竟分没分还不确定呢,就算分了也没分多久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复合了,现在你去搅和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们要是关系好也轮不到我啊!”石婷婷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穆笛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第一次闹得有点不欢而散。

回到自己的房间,穆笛又想起她小姨,工作被人坑,感情也不顺利,越想越可怜。而且上次她试探下来,发现她小姨自己可能还没察觉,她对叶栩还是放不下的。

自己看不透,那就需要别人来点破,穆笛思索再三,决定当回好人!

第二天趁着其他人不在的时候,穆笛斟酌着措辞问叶栩:“你觉得婷婷怎么样?”

叶栩挑眉看她一眼,但很快又垂下眼,似乎完全没有要聊的意思。

穆笛见他这反应有点高兴,继续说:“昨晚她说你和你神秘女友分手了,所以……”

没等她把话说完,叶栩直接朝她扔来一沓文件:“所以你工作做完了吗?”

穆笛撇撇嘴,不就跳了一级吗,这就端起上级的架子了?但她不跟他计较,她就不信他对她下面说的话还不感兴趣。

“失恋传染吗?我听说Maggie也和她那高富帅男友分手了。”

穆笛说话时小心翼翼观察着对面人的神情,果然见叶栩眉心微蹙,拿着笔的手也顿了顿。

穆笛心情大好,继续说:“之前没人的时候,她还跟我提过一次她那男朋友,听那口气,她对那人吧……”

她故意吊着没往下说。

叶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抬起头来看向她,她却朝他嘿嘿一笑说:“不废话了,我这就开始工作。”

她不说,结果他也没再追问。穆笛就想看看这人能忍到什么时候,直到晚上,一天的工作干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让石婷婷他们先走,把她的底稿留下来最后检查。

等石婷婷他们走后,他从她的底稿上找出几个问题,说好让她明天清理,这才说可以回去了。

穆笛知道,他把自己单独留下就是要问江美希的事,不过既然要套人真心话,那自己还是得拿出点秘密来作为交换,想来想去觉得能让叶栩感兴趣的也就只有她和江美希的关系了。

两人一起回酒店时,穆笛说:“我有个小姨,你知道的吧?其实我之前知道Maggie那么多事,就是因为我和她有点亲戚关系。”说完,她悄悄打量叶栩的神情,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又说,“她就是我小姨。”

“哦。”

这是什么反应?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穆笛有点着急:“我说Maggie其实是我亲小姨!”

“我知道。”

这回换穆笛意外了:“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有你和Kevin的事。”

穆笛本来以为自己拿住了对方的秘密来耀武扬威一下,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小秘密也早被人翻个底朝天了。

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栩想了一下说:“忘了。”

“那我小姨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

穆笛松了口气。

叶栩瞥她一眼笑了笑:“需要帮忙吗?”

“帮什么忙?”

“他俩不是不对付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穆笛狐疑地看他:“你有什么办法?”

叶栩却不答反问:“她到底说我什么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穆笛没有等到叶栩来求自己,反而变成自己有求于他,虽然有点不情愿,但现在说开了,他们也算一条战线上的人了。

她说:“没说什么特别的,但你那身衣服,她还好好收在衣柜里。”

“衣服?”叶栩挑眉。

穆笛说:“就你毕业典礼上穿的那身,我知道你们的事也是因为在她家看到了那身衣服。”

叶栩想起来了:“她说被她洗坏了。”

“洗坏了?”穆笛也有点不解,“那种衣服怎么洗坏?我上次看还好好的。”

叶栩笑了,他就知道。

“你继续。”他说。

“刚才说到哪儿了?”穆笛想了下说,“上次我也问她对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没有回答我。但我知道我小姨这个人,只有在不确定的时候才会是那种表现,如果早就放下了,我一问,她肯定直接回我了。所以我觉得她对自己的心意也不是很清楚吧。”

穆笛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叶栩对江美希是不是还有感情,但是看他今天的表现就知道他也没放下。所以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另外一个。

她问:“你们为什么分开,因为年纪的原因吗?”

“也不全是。”

“那是什么?”

叶栩沉默了片刻说:“因为我不好。”

穆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栩,一向漠然又桀骜不驯的人突然柔软下来,是个女孩子都招架不住。到了这一刻,她也明白了,难怪他能撬开她小姨那铜墙铁壁的心房。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到酒店门口,穆笛问:“你说帮我,怎么帮?”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是时候?”

叶栩勾着嘴角看她一眼:“你让陆时禹少给我拆几次台,等我把她追回来,你们那点事,我保证她不会反对。”

穆笛有点不明白:“你说他给你拆台?为什么啊?”

叶栩笑着说:“他可能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吧。”

穆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叶栩没明说,但不代表她猜不到。如果陆时禹真的在拆叶栩的台,可能就是为了让江美希和季阳破镜重圆吧。

她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位老同学,一边想着要好好敲打一下陆时禹那猪脑子,一边悻悻地和叶栩告别回了房间。

一周之后,他们结束了沈阳的工作回到北京。

难得赶上一个周末,但老江女士一早就把穆笛从床上捞了起来:“给你小姨打电话叫她回家吃饭。”

穆笛迷迷糊糊地反抗着:“要打电话您自己打呗,干什么非得是我?”

老江女士显然不为所动:“她来不了,中午饭你也别吃。”

穆笛一阵哀号,但号过之后还是打了电话,不说别的,她也想她小姨了。

还好江美希没太推辞,答应好了中午回家吃饭。

但这电话打完没多久,穆笛就后悔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在家里见到面前的人。

季阳望了眼她身后的房内,笑着问:“不请我进去?”

到了这一刻,穆笛已经明白过来了,她姥姥老江女士叛变了!

果然她还没动,就听到身后有人扯着嗓子问:“谁来了?是不是小季?快进来!”

穆笛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人让进门。

季阳看她一脸不情愿也没计较,反而笑着打趣道:“怎么,还记恨我呢?”

穆笛也笑:“哪能啊,我得谢谢您,好歹是婚前甩我小姨,要是婚后您突然不想过了,那她现在就是二婚了。”

季阳闻言脸上一僵,穆笛见状得意扬扬地说:“您慢坐啊,我就不陪聊了。”

老江女士出来倒茶,见到她还在就说:“快打电话问问你小姨到哪儿了。”

穆笛撇了撇嘴,转身回房间给江美希通风报信去了。

可是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第三个终于有人接了,但门铃也响了:“什么事?我已经到门口了。”

穆笛扼腕叹息:“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然后是防盗门打开的声音。

穆笛默默挂了电话,打开房门探头出来,江美希正和季阳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静静对视着。

她叹了口气,只能让叶栩自求多福了。

“你怎么在这儿?”江美希问。

季阳笑着将她让进门:“不是跟你说好了吗?”

什么时候说好的?说好什么了?

她略微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之前提过要来家里看望老江女士的事情。

老江女士早就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头出来招呼她进门:“你们先聊着,我再炒几个菜就开饭。”

季阳乐呵呵地应了声“好”,丝毫没有疏离的感觉。

江美希早知道老江女士喜欢他,只是没想到喜欢到这种不计前嫌的程度。

此时老江女士和江美希的大姐在厨房张罗饭菜,穆笛躲在房间里大概是不想搭理季阳。江美希无奈,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晾在客厅,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着。

两人又聊起工作,季阳说:“证监会那边查得差不多了,年后估计就有结果了。”

说起这个,江美希想到有个问题她一直挺想问的:“我记得余淮和你关系不错,北右投资阿奇法也是你牵线搭桥的,阿奇法的情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干咨询,业务很杂很广,这样一来消息渠道也多,如果说他对阿奇法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恐怕不可能;如果说了解,那之前让她不要掺和阿奇法的事情难道是出于这个考虑吗?

果然就听季阳说:“听到一些消息,但谁知道真假。”

“所以你才让我别掺和北右投资阿奇法的事情?”

季阳点头:“我也没想到最后那报告还是你签的字。”

江美希却没有领情的意思:“可你明知道阿奇法有问题,还给北右牵线搭桥,让人投钱?”

季阳皱眉:“他想投,我只是给他建议,最后投不投都是他自己决定。他们也评估过了才决定投的,最后出了事情怨我吗?再说这是工作,我不能因为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拒绝一次合作。”

江美希对季阳太了解了,他永远都是把利益摆在第一位。这么说来,如果他真的只是听到一点风声,而非明确知道阿奇法内部有问题,他是绝对不会冒着和北右合作不成的风险,郑重其事地劝她退出项目的。

所以说,他早就知道阿奇法内部问题不小,但还是极力促成北右去投阿奇法,不管别人的钱最后什么去处,总之他的那一份拿到手就行。这过程中,遇到她这个熟人算是意外,他有心提点她一句,但是也怕她知道内情搅黄他的好事,所以不管会不会连累到她,总之是不能说得太明白。最后她没听他的话,被牵扯进去,而且运气不太好,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他又趁机跑来安慰她几句,甚至还愿意帮她引荐个新工作。

想清楚这些,江美希苦涩地笑了笑,其实季阳一直是这样,对她或许是真有感情,只是这份感情永远摆在自己的利益后面。

季阳见她不太高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我没想到叶栩会跟你住在一个小区里。”

江美希不想跟他聊叶栩,随口敷衍道:“嗯,凑巧。”

“是挺巧的,你们成天同进同出,可能会让人误会。不过也不着急,你要是打算换工作,到时候可以再换个离新公司更近的地方住。”

江美希突然有点不耐烦了:“咱俩现在什么关系,我要听你安排?”

季阳微微一怔,眉头不由得蹙起:“就是作为朋友的建议,你当然可以不听。”

江美希看他脸色阴沉,不由得想笑。这些年他在商场上也算混得如鱼得水,估计已经没什么人敢给他脸色看了,也就是她,仗着过去那点感情不知好歹吧。但她就是不知好歹。

她笑了笑说:“我真不后悔。”

季阳依旧皱着眉看她:“你说什么?”

“之前咱俩分开,虽然那时候不是我主张的,但是现在想来,我一点都不后悔……”

“美希……”他打断她,不耐的神情中终于表露出一点点难过来。

她仿佛没听到也没看到,继续说:“后来我和他在一起,就像你说的,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还比他大那么多,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我就是不后悔,甚至不瞒你说……”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对面的季阳,“我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包括他在内,我真的很喜欢他,现在也是。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大概他再来找我一次,我就会同意继续跟他在一起了吧。他母亲怎么想,其他人怎么想,跟我没关系。”

穆笛在房间里偷听了半天,虽然早知道江美希的想法,但听到她自己这么坦白地说出口时,也不由得震惊。

她悄悄把房门合上,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叶栩。

客厅里,季阳听完这番话站起身来,最后丢下一句“帮我跟阿姨说一声,我改天再来”,便匆匆离开了。

这顿饭终究还是没吃成,老江女士对这个结果不解之余还颇为遗憾。江美希看在眼里,提醒她妈:“妈,人活着得长点记性,他当初那么对我,这时候我再上赶着迎合他,那我这辈子也只能步您和我姐的后尘了。”

转眼又到了年底,除了少了很多熟面孔,U记今年的年会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Allen还是一样地讨人厌,Linda离开后,他更是以江美希老板的身份自居,在年会上拉着她进进出出,还时不时做些让人反胃的小动作。

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一直忍着,但当她注意到某人灼灼的目光时,她决定不忍了。

一方面是觉得在他面前和别人逢场作戏很难堪,另一方面也是怕惹急了他,他做出什么没法收场的事情。

趁着Allen和别人推杯换盏的时候,她悄悄躲去了洗手间。之所以躲到这里,就是怕叶栩跟来,可结果还是低估了他。

他也不管此时洗手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就直接走了进来。

江美希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拉进了一个隔间。门外传来洗手和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好一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他,见他脸色有点红,像是喝了酒。

她甩开他的手,有点不高兴地压低声音问他:“你没事吧?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被人看到算怎么回事?”

“看到就看到。”他说得有几分委屈。

江美希还是没好气:“我们已经结束了,被人看到对谁都不好,也没必要。”

他心里有火,但面对她,他还是尽量放软口气:“我妈那边给了什么好处你就接着,也不吃亏,但其他的事情不要轻易答应她。你等我回去搞定她,但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信任我?”

江美希心里难受,为自己,也为他。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怕自己一心软,之前种种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嘲讽地笑了笑:“我不答应她,哪来的好处?”

叶栩抿着唇,像是很生气,江美希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羞辱她,谁知片刻后,他只是说:“之前她同意合作,你也的确遵守约定跟我分开了,但分开多久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们都努力过了,分不开就继续在一起,她再为难你,我就去找她。”

或许是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话说到最后,他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把她往怀里拉。

江美希任由他搂着,因为她既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害怕一抬头被他看出眼中有泪,也怕一开口被他听出哽咽。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年纪一把了,还能遇到这样的感情。她想,就算他们最后不能在一起,她也认了,至少曾经拥有过。

自从上次在江美希楼下见过季阳后,叶栩也劝自己有点骨气,她不稀罕他,他就不去找她吧。可是今天喝了点酒,又看到她被Allen欺负,火气就冒得老高,追着她进来也是脑子一热,但既然进来了,就想着说几句风凉话也让她难受一下,可是真的看到她时,又什么狠话都说不出口了。

还好这一次不像以往,他没想到这一次她会这么好说话,像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着。

却没想到她会说:“为难我的从来都是你,你现在这样和Allen有什么差别?”

搂着她的那只手不由得一僵。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你卑微地献上自己最看重的宝贝,结果却被对方鄙夷地踩进土里碾碎。

他的感情,他的委曲求全,于她而言就这么不值钱吗?

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江美希却没有勇气去看。

她退出他的怀抱,片刻后,听到他似乎笑了笑说:“行,我明白了。”

然后也不管外间是不是有人,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女孩子的惊叫声,但江美希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看着叶栩离开的方向,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钝痛。她以为时间长了感觉就淡了,可是这感觉非但没淡,反而比以前更加明晰了,最后化成一只骨节嶙峋的手,扼住她的咽喉,几乎能要她的命。

因为怕再遇到头一天这样的状况,第二天组里的年会,江美希直接称病请假没有去。

据说这次根据Allen的意思,没搞什么新奇花样,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抽个奖,搞得很形式主义。

Allen是香港人,但在内地待得久了,也深谙内地的酒桌文化,变着花样提议,频频举杯。谁也不能不给老板面子,这样一来不会喝酒的小朋友中就有人喝多了。

至于叶栩,前不久注册会计师成绩一出来,他就成了名人。一次性五门全过的不是没有过,但五门全部高分通过,又是以小朋友的身份,这在U记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Allen一提这个,大家又纷纷去敬叶栩,这样一来,饶是叶栩酒量再好,也还是醉了,更何况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容易醉酒。

但他即便醉也不像别人那样醉得明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退出人群,趁着脑子还算清醒,他缓缓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穆笛早就注意到他有点不对劲了,悄悄跟着过去。等叶栩进了男卫生间,她就在外面的洗手台前等着。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她光听着都替他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出来了,先扶着洗手台缓了片刻,才转头看她一眼。

穆笛知道他这样多半是因为她小姨,所以面对他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干笑两声:“你没事吧?”

他不答话,打开水龙头洗手,然后用手捧着水凑到嘴边漱了漱口。

“你也太实在了,其实不用那么喝的。”

他漱完口又洗脸,然后双手撑在水池上,微微喘着气,脸上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进水池里。

穆笛突然觉得有点不忍,想着怎么跟他说江美希的想法。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现在是醉着还是醒着?我说话你能听见吗?”

他又看她一眼,然后继续低着头,盯着水池发呆,片刻后说了几个字。

穆笛一时没听清,仔细想了想,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别劝我。”

原来他以为她跟过来是替江美希劝他的。穆笛也想不到,他们财经大学近年来最负盛名的校草要么不动情,动起情来竟然是这个样子。跟他一比,季阳那种谈感情都像谈生意一样的人确实配不上她小姨。

她说:“我劝你什么?我还指着你赶紧搞定我小姨,然后帮我吹吹枕边风呢!”

她这措辞招来叶栩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但看得出他不是真的不高兴。然而,她下面的话一出口,他就变成真的不太高兴了。

“前几天季阳去我们家了。”怕叶栩借酒行凶,她赶紧往下说,“我小姨跟他聊得挺透彻了,他俩没戏。”

“是吗?”他似有若无地笑了笑。

“是啊。”穆笛说,“因为她还惦记你。”

这一次叶栩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她,她也认认真真地朝他点了点头:“而且她还说,你再去找她一次,她可能就松口了。”

本来以为叶栩听到这话会高兴的,谁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只是嘲讽地笑了笑。

穆笛不知道,他确实又去找过她,可是这一次,她比以往更决绝。

他说:“我没事,缓缓就好,你回去吧。”

正好此时陆时禹找了出来,穆笛说:“要不给你叫个车,你先回去吧?”

叶栩直起身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我自己可以叫车,进去帮我说一声,我先走了。”

穆笛很想和江美希说说叶栩现在的情况,但年会过后,她又被派到了哈尔滨,直到除夕夜当天才回到了北京。

家里就四个女人,年年除夕都不如别人家热闹,而且今年因为江美希工作上的事情,家里的气氛更不怎么样。

简单吃了年夜饭,老江女士拉着大女儿包饺子,江美希和穆笛不擅长这些,坐在一旁看春晚。

老江女士对江美希工作上的事情不那么关心,对她的感情问题却着急上火。那次季阳来家里一趟,结果他们不欢而散,老江女士越想越觉得遗憾,所以趁着江美希在,这话题就有意无意往季阳那儿引。

老江女士故意拿起手机看了眼说:“小季这孩子就是懂事,还说明天要来看看我。唉,要是没中间那三年,他还跟我亲儿子似的,我记得以前我们家的灯泡都是他来换的。”

江美希早就不耐烦了:“您要是觉得我这脸丢得还不够,您就尽管再去找他。”

江美希的大姐帮腔说:“妈也是为你好,你看你今年都三十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像你这么大时,小笛都好几岁了。”

江美希也不客气:“是啊,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离婚好几年了。”

“嘶……要不是咱俩都姓江,我才懒得管你!”

穆笛也不认同自己妈和姥姥的态度,幽幽地来了句:“我也觉得你们这么上赶着有点丢人。”

老江女士作势要把手里的擀面杖扔出去:“当初还不是你说你小姨忘不了季阳吗?”

穆笛立刻反驳:“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现在有更好的人选了,谁还惦记那渣男啊!”

两位江女士一听这话,都两眼放光。穆笛她妈问:“更好的人选?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江美希只觉得生无可恋,捂着耳朵起身回了房间。

穆笛也知道自己话说多了,面对自己妈那灼灼的目光,缩了缩脖子说:“我是说会有这么个人出现,到时候您二位别碍事就行。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小姨就算是单着,也不该再回头给渣男机会。”说完电视也不看了,跑去了江美希的房间。

江美希听到开门声只懒懒抬了下眼皮就继续低头上网。

穆笛一脸堆笑地蹭上了她的床:“小姨,组里年会你没去真是错过了好多。”

江美希不感兴趣,随口问道:“错过了什么?”

“叶栩喝醉了。”

江美希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叶栩的酒量她是见识过的,说千杯不醉也差不多了。而他们组里那些人,论熬夜加班还行,喝酒真没几个擅长的,说他喝倒了,她才不信。

穆笛见她似乎不信,又说:“你知道这人心情一不好,就容易喝醉,而且Allen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劲儿地撺掇大家去敬他酒,组里那么多人呢……他后来吐得稀里哗啦的。”

江美希皱眉:“Allen为什么撺掇别人灌他?”

穆笛耸了耸肩:“不知道,大概嫉妒他帅吧。”

穆笛随口胡诌的话却让江美希有片刻的出神——Allen一直对她有点想法,她是知道的,现在这么针对叶栩,该不会是因为他和她的那些传闻吧?

穆笛又说:“不过话说回来,我和叶栩认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他喝成那样。谁敬他酒他都喝,还特实在,人家随意他干杯那种也不说话就喝酒,最后我和Kevin送他出门的时候,我还听到他说什么真狠心哪,他心里难受什么的。”

当然这话后半段是穆笛添油加醋瞎编的,江美希却没心思去辨别真假,就觉得心上像是压着什么重物似的,喘不上气来,但是怕穆笛看出异样,始终垂着眼。

然而她这细小的情绪变化早被穆笛看在了眼里。

穆笛试探着问:“没想到我们校草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小姨,你说他那女朋友为什么不要他了啊?”

江美希随口敷衍着:“我哪知道,但是感情的事也不光是你情我愿就行的。”

“我倒是觉得感情里最难的就是你情我愿,只要彼此喜欢,还有什么困难不能一起克服?先不说放弃了会不会有遗憾,就说人生漫长着呢,不找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怎么熬呀?”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江美希以前就觉得时间过得快,最近却的确有种日子难熬的感觉。有时候午夜梦回时也会盼着这段时间早点过去,但是想想又觉得没个头。每次这种时候,她也不让自己去深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沮丧,下意识就把这种情绪归结在工作不顺利上。但是此时听到穆笛的话,她却突然觉得眼前明朗了起来。

原来她怕的不是别的,正是不知自己要花多长时间去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春节假期很快过去,阿奇法以收购为名停牌避险,很快又被外界曝出公司欠债高达7.3亿,公司实控人的股权还有公司的七个账户都已被冻结,阿奇法科技正式被监管调查。

直到一个月后,股票复盘,但十六个跌停让股民从心惊肉跳变成绝望,公司已然处于资不抵债的状态,开始申请破产重组。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年前还盈利的公司会突然欠下这么多钱。

最后监管调查发现,阿奇法科技对外担保就有12.18亿,正对上了之前网上曝出阿奇法有大量隐形负债的说法。日前阿奇法的外债已经高达31.77亿,而其净资产只有29亿。

调查结果出来后,U记因对阿奇法科技2006年年度财务报表审计时未勤勉尽责,出具存在虚假记载的审计报告而被处罚。

听证会上,江美希没有申辩。最终U记被没收业务收入65万元,并被处以65万元的罚款,江美希和Amy被予以警告,并分别被处以5万元罚款。不出意料,Amy那部分罚款追讨不到,因为是项目制,所以另外5万的罚款也将由江美希承担。

或许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结果时江美希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倒是因为她的失误给公司带来这样的损失,她自觉挺惭愧的。升职的事情她也不想了,忙季还没过,4月底前还有几份报告要出,有了前车之鉴,她要做的就是更加谨慎。

回公司的路上,法务部的同事小张似乎觉得不说点什么有点尴尬,虽然和江美希算不上多熟悉,但场面上还是安慰了她几句。

江美希无所谓地笑了笑,在这件事最初对她的震动过后,她已经逐渐接受了,不是不遗憾,也不是不心寒,只是这些情绪都无须对外人表露。

小张跟江美希共事的机会不多,但是对江美希其人什么风格早有耳闻,现在虽看着她升职无望了,可是她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让他一刻都不想跟她多待。好在车子很快就到了公司,两人走进电梯,小张替两人分别按下所在的楼层。

江美希道了声谢没再说其他。

感受着电梯缓缓上行,小张只昐着早点和身边这位分道扬镳。

偏巧电梯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似的,中间每经过一层都会停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恶作剧,电梯门打开,外面却又没人。

他回头对江美希笑笑,尽量缓解尴尬:“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

江美希也笑笑,但笑意未达眼底,明显敷衍得很。

电梯门再度打开,这一次门外倒是有人,但当他看到门外的人时,不禁暗道今天还真是热闹。

叶栩明显也看到了江美希,但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像没看见一样走进了电梯。

关于江美希和叶栩的传闻,公司里的版本太多了,不管是哪个都很精彩,曾经占了大家所有的八卦时光。不过此时看两人这态度,小张觉得叶栩勾引老板不成反而因此得罪老板,从此被本就不怎么宽宏大量的老板肆意碾压的版本,好像更像真的。

而这个版本最耐人寻味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小朋友不怕死地勾引了最不可能被勾引的这位煞神,另一个就是这小朋友还不单纯是个吃软饭的,别看他能做出勾引老板的事,但绝对不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人。所以结果就是这样,两人亲密恋人没做成,反而针尖对麦芒整天斗法。

小张看着站在自己前面比自己年轻又比自己高大的小伙子暗自腹诽,这种情况下还能熬过第二个忙季,可见也不是一般人啊。

他心里正琢磨着,突然意识到电梯里的两人都在看着他。他怔了一下才发现,他所在的办公楼层到了,他连忙和江美希打了个招呼,逃也似的出了电梯。

小张走后,江美希才敢把视线移到前面男人的身上。组里的人怕是都已经知道她今天去了哪儿,听证会最后的结果应该也早就传回了公司,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但还是做不到不在意他的。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回到公司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他。

后来又有人上了电梯,他往后让了让就变成了与她并排。她面上虽然是风平浪静的,但心里还是有点虚,又想到穆笛说他那天喝得烂醉,她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呼吸都有点不同寻常。

还好很快到了九层,她想快点离开,谁知他比她反应还快,电梯门一打开,一刻也不流连,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空留一个修长冷漠的背影给她。

江美希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就想到季阳的那个提议。或许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挺好的。只是想到和叶栩这段过往,当初她想方设法逼他走,非但没有成功,最后反而是自己动了离开的念头。不知道像她这种企图给下属穿小鞋结果被反噬的失败老板有几个,但是仔细想想,她也不觉得后悔。

不知道是给她面子还是怕触她霉头,后来公司里的人都没再提起过阿奇法这件事,至少在她面前是小心翼翼刻意回避着的。

后来穆笛悄悄问过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毕竟U记历史上还没有过一个“有前科”的合伙人,就算是有人犯了类似的错,那也是当了合伙人以后的事。江美希当时的回答是,先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立春之后,北京的天气开始转暖,这个忙季的工作也开始收尾。江美希改完几份底稿再抬头时,才注意到外面的格子间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的目光不由得在某个位置上多停留了片刻。她记得那天之后,她好像没再在公司里遇上过叶栩,不知道是他恰巧在外出差,还是在刻意减少两人碰面的机会。

都市男女的感情本来就淡薄,谁没了谁日子也都照样过着,他们走到这一步,应该也就这样了。

她安慰自己,这个势头不错,这样下去或许也不用急着离开U记。

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开车回家。十一二点的三环路难得地畅通无阻,车窗降下一点,夜风吹进来,并不冷还带着点新鲜的草木香气。

小区里此时静悄悄的,她的停车位附近有一盏路灯坏了,周围光线昏暗。她在黑暗中把车子停进车位,刚下了车,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声音很陌生,她回过头看,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朝她走来。

光线不好,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依稀看到他身上的夹克下摆反着光,还有他手里拎着东西,看大小和形状应该是个桶。

“你是江美希?”

江美希立刻回想了一下,她刚才开车过来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或者没熄火的车。这会儿这么晚了,难道这人是刻意躲在这里等她出现?她又扫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东西,不由得警惕起来。

“有事吗?”她一边伸手到包里摸手机一边问。

男人逼近一步:“黑心钱收得开心吗?”

听到这话,江美希已经大概猜到对方的来头了,应该是和阿奇法有关的,可能是被套牢了的股民或者其他什么人,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有本事找到她家里来。

她正想开口解释一下,男人突然举起手里的桶二话不说朝她泼来。不远处有人喊“住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黏稠的液体一股脑地朝她脸上招呼过来,她整个人不禁朝后跟跄一步,绊倒在身后的车上,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反应过来后脸上火辣辣地痛。

嘴巴和鼻腔里有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味道令她作呕,刺鼻的气味也冲得她睁不开眼。

她怔怔地低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很想哭,却哭不出来。

就在刚才,有人突然出现替她挡下了那个陌生男人的进一步攻击。如果没有后来赶到的人,她会怎么样呢?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自己所爱的工作丧失信仰、丧失尊严,甚至搭上小命。一种由心底涌上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冲垮,Linda和Amy还不知道在哪儿快活着,她凭什么要替她们承受这一切?那么多人都在糊里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她,那么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这样的事情还是被她遇上了!凭什么!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陌生男人已经被撂倒,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眼前有点模糊,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擦。

叶栩快步走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她眯着眼仰头看他,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即便在月色下,也能看得到他眼中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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