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那老妇人颇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们。她头发全白，额头上有清晰的皱纹，脸色看起来却并不沧桑，穿着很厚实的羊绒衣服，左手拿着一个木槌正要往上面缠线，忽然就抬头看到了走进毡帐的项跖和附宝。
“他们是来自炎帝部落的人。”大行伯一改方才的狂傲，态度十分地恭谨。
“炎帝部落来的？”那老妇人有点恍然，怔怔地望着项跖和附宝，半晌，手中的木槌“啪嗒”一下掉落在了地上，眼眶变得湿润起来。大行伯见状，慌忙就迈步过去，弯腰把那正在地上翻滚的木槌捡了起来，笨拙地往回缠裹着麻线。“终于见到我们的人了。”那老妇人忽然哭出声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着，情不自禁地用手捂着嘴巴。
项跖和附宝觉察出了点眉目，脸上露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彼此对视着，又看向了大行伯，想着，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阿妈，见到自己人应该高兴才是啊，你怎么反而哭起来了。”大行伯把木槌放回原处，扶着老妇人的一条胳膊笨拙地劝慰道。
“是啊，是啊。”那老妇人闻言，骤然破涕为笑，伸出手来擦拭掉了眼泪，向着项跖和附宝说道，“快过来坐。”老妇人笑容满面，伸手招呼着项跖和附宝坐到铺在里边的羊绒毯上，项跖和附宝难以拒绝，乖乖地走了过去。老妇人仔细地瞅着附宝，自言自语道，“真是个漂亮的孩儿，跑到这么远来一定很辛苦吧，对了，我去端些羊奶来，你们一定没有喝过大草原的羊奶吧。”老妇人看起来很是激动，话语如同秋天从树上接二连三掉落下来的叶子。
“我去吧。”大行伯硕大的手掌按在正要起身的老妇人的肩膀上，笑了笑，又对项跖和附宝说道，“陪我阿妈说说话吧，我出去准备羊奶。”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别看这孩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样，心地可是很好呢。”老妇人望着大行伯走出去的背影，笑眯眯地对项跖和附宝说道。
“是呢。”项跖客气地回答道，脸上挤出一小撮笑容。
“对了，你们怎么就到这里来了？”老妇人好奇地问道。
附宝呆呆地望向了项跖，项跖低头想了想，半晌，又抬头，说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简单地说，我们是逃难的。”附宝听完，愁闷地低下了头，怀里的小姬云正憨憨地笑着，她也苦涩地笑了笑，手臂轻轻地摇着小姬云的襁褓。
“哦，是这样啊。”老妇人听到，脸上的笑容也顿时被愁绪取代了，忽又抬头，笑着说道，“我不会追问你们更多的，这个你们放心吧。不过既然到了我这里，就算是安全了，大行伯这孩子，别看平常做事呆头呆脑的，部落的人可都很听他的话，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的，你们就放心留在这里吧。”
“羊奶来了。”正说着，大行伯一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白岑岑的头盖骨，附宝看到顿时吓住了，“啊”地叫了一声，差点把小姬云摔落到地上，那老妇人慌忙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紧皱着眉头看着她忽然惊慌的神色，又顺着她的视线朝门口望去，看到了大行伯手里的头盖骨，恍然大悟，陡然怒道，“快去换，快去换！”
大行伯不解地看着他的母亲，脸上写满了困惑，脚下却依然往这边走着。
“站住！”老妇人怒道，大行伯闻言立刻呆住了，茫然地看着老妇人，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老妇人又说道，“用杯子，用杯子！”他顿时恍然，低头瞅了瞅手里的头盖骨，脸上现出尴尬来，慌忙说道，“啊啊，我给搞忘了，我这就去换。”说完，立刻迈着大步朝外跑去。
“这孩子真是的，平常太豪放了。”老妇人埋怨着，回转过身来，笑着对附宝说道，“孩子不要怕，我已经让他去换了，他是个粗人，大大咧咧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附宝心有余悸地回道。
“咯咯咯。”怀里的小姬云忽然憨憨地笑起来。
老妇人起初怔怔地看着他，缓缓脸上泛出笑容来，说道，“你们的孩子真可爱啊。”
项跖和附宝听到，彼此对视上，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项跖慌忙摆出手，尴尬地解释道，“她是我的妹妹。”
“哦。”那老妇人恍然，“原来是兄妹啊，那真是辛苦啊。”
“冒昧地问一句，你曾经也是我们炎帝部落的人吗？”项跖害怕她继续这个话题，慌忙找个问题问道。
那老妇人一听，脸上顿时表情全无，半晌，怅然地说道，“是啊，以前我也是炎帝部落的，都二十多年了。”她抬头深情地望着帐顶，眼眶里分明噙着眼泪，似乎想起了曾经的往事。
项跖顿时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就说道，“这真是缘分啊，我们炎帝部落的人竟然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相遇，哈哈哈！”
“我是被他们掠夺过来的。”老妇人没有理会项跖的话，兀自说着，脸上莫名浮起一股浓重的悲伤。
掠夺？项跖闻言大惊，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只有如此了。鬼民对于炎帝部落的人来说，那就是宛如恶鬼般的存在，他们茹毛饮血，活吞生肉，甚至拿人的头盖骨当饮具，人的腿骨当武器，在每年秋季快要农作物收割的时候，他们就呼啸着从外面冲过来抢夺粮食、财物甚至女人。他们时常都骑着一种凶残的蜪犬或者来自戎国的吉量马，这对于几乎没有坐骑的炎帝部落来说，始终都是棘手的祸患。
“我的部落叫青牛，离陈地比较远。”老妇人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部落挨着大水，既种着地，又能打打渔，虽然天气每年都变得更加寒冷，倒也不是不能活下去。”说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甜蜜来。
“和我们很像啊，”项跖笑着说道，“我们有蟜也靠着姬水的，背后还有座平逢山，就是可种植的田地太少了，天又变得很冷，粮食就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