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芊芊大小姐不喜欢邱董，哈，我看邱董也不怎么喜欢芊芊大小姐，你想想，现在芊芊是邱董唯一的孙辈，邱董才会叫她过来玩，等到大少爷生了孩子，邱董肯定正眼都不瞧她了！我记得上个月芊芊过五岁生日，邱董压根就没想起来，后来也没补送礼物，反正邱董送的礼物都不对她胃口……”</p>
“就是就是，生日那天只有二少爷二太太陪她过，哎，转眼这孩子就五岁了，真是快啊……”瘦女佣用扫帚掸着地上的灰尘和烂花瓣，花与尘轻扬缓落。</p>
手中的烟燃烧着掉在地上，魏荣光登时如同五雷轰顶，他茫然撑住身旁的墙，发觉四周的一切都旋转起来，错乱地搅在了一起……那些话语直冲进他脑子里，不断叫嚣着，厮打着，她嫁给聂鼎前就已经怀孕，而芊芊今年五岁……</p>
他想喊出来，可是发不出声音，用力抠住身侧的墙面，墙上的石灰染着他比石灰更白的指节，五年前，他和吴若初才分开没多久，这不可能，这不可能……</p>
他抬头望向天空，眼睛发热，身上发冷，这个女人太狠了，她怎么能不告诉他？</p>
芊芊一定是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p>
一定是。</p>
他该怎么办？如果这都是真的，他要怎样才能弥补？</p>
他睁大眼睛，茫茫天光落进他眼里。天际有候鸟淡淡移过，像是言而未尽的挽歌。</p>
那天晚上九点，陶氏面馆已经打烊，店里的灯管接触不良，一张一翕似地闪烁着，就像有蚊子在里面嗡嗡地扑腾，时明时暗的光线衬得魏荣光的表情更加阴晴不定。</p>
他呆望着窗外的大片浓夜，那是他所习惯了的黑，可不知为什么，今夜的黑色却令他惶惑到无以复加——漆黑之中仿佛绽出一朵明亮的笑涡，像是命运的讪笑，又像是神明的微笑……不知不觉间，那笑容变成了一张孩子的脸，芊芊忽闪着睫毛，不出声地望着他，后来，她的脸逐渐叠上了另一张面孔，是他自己，他们的眉眼、鼻子、嘴，每一处轮廓和细节，全都影印在了一起，严丝合缝，无法区分。</p>
他狠狠地发着怔，过了好一会儿，手上的烟静静烧完，他才发现除了自己投在窗玻璃上的倒影，其余一切都是幻觉。</p>
芊芊像他吗？似乎很像，又似乎不像……他真的没有答案。</p>
几个小时前，他从聂家落荒而逃，甚至不敢多看芊芊一眼。他实在太乱了，根本没办法理智地分析。但他很清楚，芊芊极有可能是他的孩子，这个可能性有多大，他心里有数。</p>
他记得自己曾经做了什么，也早该知道若初的个性，她宁愿自己带着孩子，扛起所有担子，也不会再对他乞求些什么。</p>
是啊，他怎么会到现在才明白过来？</p>
四周有三两服务生正在收拾碗盘狼藉的餐桌，推着载满脏乱餐具的小车经过，车上的碗碟随着颠簸的车轮而发出颤响，在他脑海里掀起石破天惊的地震。他捏住了拳头，开始痛恨自己，唾弃自己。</p>
陶阿姨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魏荣光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参差凌乱的烟蒂。他面色发白，眼里却有一种微暖的光，手上夹着烟也不记得去抽，只是任它无谓地燃着。</p>
“小荣，你脸色不好看，怎么，不舒服？”陶阿姨探手触了触他的额头，一如母亲的关怀。</p>
魏荣光没有回答，体会着额上的暖意，然后捻熄了烟，示意陶阿姨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陶阿姨叹口气照办，招呼着服务生把桌上的烟灰缸清空，又对魏荣光说，“你啊，少抽点吧，这么大个人了，身边又没人管着你，你可不得好好照顾自己吗。”</p>
“我照顾不好自己，又有谁在意？”魏荣光自嘲地笑一声。</p>
“胡说。”陶阿姨气不过，数落道，“你这么想可就太没良心了，陶阿姨成天惦记你就暂且不说了，就说小吴姑娘，看着你这个样子，她会不难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