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原路返回，宏照问：“今天要不要到盐湖镇借宿？”</p>
玉堂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你明天不上班我还要上班呢。”</p>
宏照装作极其认真的样子说：“我一个人回去，替你请半天假，或者你趁大早赶回去上班。”</p>
没想到玉堂信以为真，左右为难了。</p>
“那你怎么回去？”玉堂双手搭在车把上，脸调转过来望着宏照。</p>
“我简单啊，从盐湖镇跑回去，然后要二黑开车来带我。”宏照骑虎难下了。</p>
“那就辛苦你了，如果我赶不回去，你替我向田表叔请个病假。”玉堂一脸歉意，宏照感到做了一件好事，心里有一种无比酣畅的愉快。</p>
“她不改嫁全是为了我……”玉堂突然冒出一句。</p>
宏照没有说话，对着玉堂唱起了歌：“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p>
第二天下午，玉堂按时回来了，两人没轮得上交流，就进了会场开会。</p>
学校大会小会都是在教室里进行。茅玉堂永远是老样子，短短的棉袄，草绿色的雷锋帽，一支香烟叼在嘴上。</p>
北边窗子的玻璃破了一条缝，风丝丝地进来，玉堂有些吃不消，便移到张玉兰身边坐下。宏照坐在最后一排，会议内容一百年与他无关，便到桌肚里搜索，果然找到一本没有封面的小人书，有滋有味地翻看起来。几个年老的女教师在交流着毛线的花样和针数。徐国庆在前排已经打上了瞌睡，口水沿到桌上，有人在偷笑，说徐主任又放水养鱼了。</p>
平时张玉兰喜欢坐在茅玉堂后面，两人经常几几咕咕，相谈甚欢。世风日下，尤其是公办教师涨工资以后，会风也更不像话了，私下讲话的人太多。过去，田校长只要一停下讲话，一两个人立即噤若寒蝉。现在田校长瞪眼睛，最多收敛三五分钟，蚊蝇样的嗡嗡声马上又开始了。除了大拍桌子海点名字，这会才能开得安稳顺畅。</p>
人心散了，同工不同酬，差距很大，凭什么？你吃肉，我们粥都喝不上，凭什么？</p>
白镇中心小学有员工54人，公办12人，民办35人，代课7人。绝大多数是民办老师，这股力量非常之强，田校长能奈之何？其实田校长内心也不平衡，昭阳师范的同学不少，白镇就他和徐国庆傻里巴几地做了教师，稍有点活动能力的不是分到农业银行就是分到供销社，工资待遇是他们的两倍还拐弯。人生的憾事就是投错胎入错行，但他作为领导干部嘴上还要带头高喊口号，他不喊谁喊？人不能比人，人比人气死人。教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既然做了教师，就要守得住清贫。做教师永远发不了财。谁不想做教师可以走，我绝不挽留。这些全是他的名言，老师们的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p>
这些话他说了若干遍，唾沫都说干了，真正听进去的能有几人？</p>
今天开会主要谈教师进修的事。老田是不主张教师参加大专函授考试的，做一个小学教师，中专学历足矣。学历高了，就会妄自尊大就会七想八想不安心工作。大专函授虽是国家所倡导的，但需要单位盖章同意，田校长从来没有同意过哪一个人参加函授。</p>
他今天又表态，你们别做梦了，趁早不要想没核枣子吃。你读大学了，家里课谁上？安心工作，做好手上的事，不要想入非非。一个教师，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本分。</p>
玉堂冒出一句：“我们又不是寡妇，一定要守……”会场顿时哄笑起来，张玉兰更是笑得前仰后合。</p>
田校长装着没听清楚，厉声追问：“茅老师，你说什么？”</p>
玉堂坦然道：“我说我们都是教师，一定要守。”下面又哄笑，张玉兰笑得不行，一个小拳头直捶玉堂的胳膊。宏照被笑声吸引，从小人书中出来，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p>
李副校长是个老太太，快要到退休年龄还一直在上班。她笑眯眯地说：“这是开会，同志们还是严肃一点吧！”不知道是看着李校长的面子，还是大家笑够了，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开小会的也没有了，整个会场一片肃静。</p>
田校长喝了一口茶，好像刚才的闹剧是他安排的中场休息，又从容镇定地发表长篇大论。会场静下来后徐国庆肆无忌惮的呼噜声便出来了，忽长忽短，忽高忽低，犹如一条蛇在水里逶迤游走。田衡敲敲桌子，很响，徐国庆抬起头，偷偷抹了一把口水。</p>
天黑了，严峰拉亮了电灯，这时外面家家户户的灯也次第亮起，台下开始着急，窃窃私语起来。</p>
会议一直开到六点才散，大家饿着肚子满怀抱怨往家赶，女教师一路走一路骂：哪家没有孩子？哪家孩子不要吃晚饭？</p>
白镇是个商业和手工业见长的古镇，一到晚上街上全是闲人。宏照和玉堂跑到张四烧腊摊上买鹅爪子回去喝酒，宏照要付钱，被玉堂死死按住：“你工资低，我来吧。”宏照经常吃玉堂的，老想还人情没有机会，坚持要付钱。双方争执不下，身后有个人扔给老板十块钱，说：“我来，再加个猪头肉和素鸡。”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王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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