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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洛阳突变(1 / 2)

 ——二年去终到洛阳城,八龄童智对禁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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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崇宁三年,湟州出城的当口,柳直从禁卫军手中救下的小乞丐身上缝了个名字,唤作“景年”。其人一副汉人面孔,生一双蓝眼,柳直心下喜欢,打算随身将养,至还得汴梁,再寻他父母兄弟。

却说这回,为躲避禁卫军的盘查,众人一路跋山涉水、休整调息,终于在崇宁五年,兄弟会抵达了洛阳城下。然而城内,却并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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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宁五年(公元1106年)夏,兄弟会于湟州一路辗转向东,途径两路六州,避开要闹之地,终于到达洛阳。

“站住,”外城门口的洛阳守军拦住兄弟会一队车马,“出示文牒。你们是做什么的?”

“回大人,我等自湟州而来,车上运的都是些贩不出手的老米、老面……”打头的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递上文书,拉着眼珠滴溜溜转的景年让开道,看着守军上得车去,拉开盖在货包上的破旧布毡。

“后面这车里运的什么?底下还挂着箱子。”守军之一不由分说便举起矛往货箱里一扎,再拔出来时,一趟干瘪米粒从血槽里滑出来,掉在地上。

“嗯,不假。你们把这三辆车子拉开!”

景年看着两名人高马大的守军一一仔细查验过货箱,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点自草丛里闪过,猴子般窜进了城门。

“好,不错,没有甚么可疑人物。放行!”

老者这才重新爬上马车,拉着景年坐好,慢悠悠地进了城。

“哎!老头,”身后传来一声叫唤,“城里若见着形迹可疑的,立马往官衙上报!”

老者没有回头,只有景年探出头去:“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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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的车马起步,穿过目光炯炯的洛阳守军,经过路上时不时出现的禁卫军队伍,缓缓驶入洛阳城。

这中原一带的禁卫军,绝大部分都在汴京戒严,但洛阳城也是重镇,少不得每夜都有几路兵马夜访巡逻。所幸城内尚有丐帮弟子接应,好容易寻得一处空置已久的闲宅,一路舟车劳顿的兄弟会总算得空歇息半月。

是夜,洛阳城郊。

景年坐在屋顶上瞧着远处喧闹的夜市,屋瓦下面隐隐传来一阵阵争执声。

他晓得那是柳直同孔飞又在争辩,从湟州往东来这两年间,他二人为了景年应不应当跟着柳直学习拳脚辩地越来越频繁,回回不欢而散,而他则察言观色,只是装傻,并不多嘴。

脑后传来一声动静,景年侧耳,听了听来人的脚步声,张嘴唤道:“哎——伯父。”

柳直翻身上了屋顶,坐在他旁边。

“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天天上蹿下跳,也不知和谁偷学了功夫,让我好找。”他把袖剑藏进外袍袖中,“晚上也不见你吃饭,在这里做什么?”

“我瞧瞧外头……伯父,咱们何时能去得汴京?”

“快了,莫要急,我既许诺与你,必会将你带去爹娘身旁。”

景年抬眼看了看月亮,今夜桀桀虫鸣此起彼伏,天空给一层云盖上,月光从缝隙里露出几分来,拘谨地洒在片片屋檐上,反射着微微亮光。

一阵夜风吹过来,他缩了缩脖子,脑袋后面松松垮垮的小辫子被领子硌起来,在微风里张牙舞爪地开了花。

“你有心事。”柳直没看他,看着天上的云翳。

“伯父,”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傍晚时分,我在院子里听得黄叔说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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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你看出来没,添翼大哥打进城起便怏怏不乐,我晌午跟她言语,她竟恼了。”正在跟着同伴晾晒衣物的年轻刺客压低声音,四下留意了几眼,悄悄同旁边的兄弟打听起来。

“嘘……”老黄也四方看了看,把食指竖在唇边,低低喝道,“可别跟旁人乱打听了,莫要把孔添翼惹恼。你凑近些,我跟你说……”

两个人就在檐角的景年眼底下窃窃私语了一会。

“啥?!”年轻些的惊叫,“她竟还有这事?”

“原先兄弟会里姓孔名飞的,本是她大哥,可惜折在那姓郑的禁卫军手里。此后便是她来接替孔飞,连模样带名姓地担在自己身上。添翼忍气吞声这许多年,总算出得汴梁,现下又快回去,触景生情,谅谁不恼?”

“这姓郑的,当真卑鄙!”年轻的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竟不知添翼大哥曾叫人这样害过!看我进得京去,先杀几个禁卫军为她雪恨!”

“少说胡话,进了城做什么,咱们需得听李祯的。且不说添翼,兄弟会里头哪个不是如此,连那柳直捡的小子,年方八岁,不也没了爹娘?”

那年轻的气愤半天没话说,只是将衣服扯地铮铮作响。

老黄叹了口气,把兄弟们的衣服晒好,摇着头,唏嘘着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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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竟当着你说没有爹娘?”柳直有些愠怒,“这帮人当着一个孩子胡说什么!看我不——”

“伯父!”景年忙抱住柳直的胳膊,“莫要怪罪,他们不曾知道我在那里。只是伯父,我们这一路上都要避着禁卫军走,眼下那些大哥竟还要杀人——咱们不是做生意的吗?”

小孩子听见要杀人,难免心里害怕,只是他从小就有些灵气,能不能听懂这些人的闲言碎语,还需另当别论。

柳直斟酌道:“是。只是我们同禁卫军有过节,弟兄们提起往往气血上涌。事关利益往来,你不必深究。”

“伯父打前年便这样说,他们也都这样说。可我们这般避着禁卫军,一路又没少慌张逃命,真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买卖?”

“不曾,我们只是暂时不能声张。虽然一时半会见不得人,但我以李家列祖列宗名声做赌,兄弟会不曾害过一个好人。”柳直看向他,“你信我吗?”

景年连忙点头:“我信!”

“莫要随口答应。”

“我自己亲眼见的,伯父也好,孔姨伯也好,还是大哥、大姊,你们都对我好。”

“那我问你,若是大哥大姊们想对这些和你一样的百姓们都好,你愿不愿意?”

“自然愿意。”

景年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夜市,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

“要对天下人好,须得除去妨事的恶人,哪怕这恶人也对你好,你怕不怕?”

“我……”景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不太懂……”

柳直一拍脑门:自己怎么跟个孩子讲起这些!

他连道两声罢了,才想站起来,景年却又忽然拉住他左手。

“伯父不问我近日都看得什么?”

柳直一愣,景年已经指着眼前的片片房屋,自顾自道:

“城内街坊,东边四座酒楼,名作春盛、老羊、鸣祥和泰丰;西面一河三桥,皆是木拱,下可过中等船只;南方一远一近两座塔;北边有片护城林。伯父要避的禁卫军,我见他们三人一队,一个时辰可在东大街巡走一程。到了深夜,他们便再上街来,抽门捡户,入内查验……”

“你……”柳直猛地掰过他的肩膀,睁大眼睛,对上景年有些无措的目光,“你一介小儿,如何瞧得如此分明,莫非你?!”

“我大约记得,有个兄长带我看人放鹰,他要我盯着看,我便盯着瞧了一天,鹰在哪,我就看哪……”

两年前,他便是利用这好眼力看到柳直腰间的锦袋,下手行窃。

“你可记得兄长姓名?爹娘又叫什么?”柳直在意极了,只是一气地晃着景年。

男孩只是垂头丧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柳直自觉失态,才想宽慰景年两句,楼下便传来一声口哨。

他便掸掸白袍站起来,拍拍景年的肩膀:“罢了,好小子,你哪里也别去,我要同兄弟们商议事情。听见猫叫,你再下来,莫要摔了。”

景年点点头:“哎!”

柳直便双手一扒檐头瓦当,影子似的从屋顶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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