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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于归(1 / 2)

符生一梦 作家CNuVTG 更新时间 2022-11-03

 蔓垒盘风下,黄昏冷烟扬。

白头既无缘,只愿西旅祥。

铜镜台前布满梳妆的物件,梳、篦、针、线、龙凤烛、龙凤剪、镜、笄绳、扁柏、子孙尺由左至右整齐码放,世人皆称“十全十美”。

安歌身着华钗青质连裳合婚吉服,青衣革带韈履,端坐于前,微闭双眼。

绛珠满脸慈爱地跪踞在侧,右手拾起木梳开始为安歌行“上头”之礼,吉祥祝词源源不断吟诵而出,“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她望着安歌被荧荧烛火反射的雾鬓云鬟光彩夺目,不禁有感而发,“大小姐秀发漆黑,当为精气旺足、子孙满堂之佳兆,今日连理,定是无上安乐之天赐鸿缘!”

“是啊,若没有姑姑推波助澜,安歌也无幸将这份鸿缘承接。”

绛珠微微一颤,木梳从手中滑落,轰然坠地,磕断了几枚篦齿参差。

安歌依旧静静合眼端坐,仿若事不关己,随即声音再次冷冷响起,“这个主意,归根结底,应属于她还是你?”

“此话何意?奴婢不明。”

“见我接到赐婚圣旨后苦苦挣扎,你们担心我会改变心智、弃她而走,便将偷龙转凤的计划透露给李家,让他抓住我的把柄……”

绛珠不等安歌说完,便垂地叩首,“都是奴婢的主意,但凭大小姐发落,生死残存既决,奴婢无话可说!”

“为什么?我和她是一母同胞,为何你要这般冷血地舍弃我?”

“不单纯是为二小姐,”绛珠抬起头,毫无怯懦,“大小姐若逃,将军也无人能救了。”

“原来如此。”安歌恍悟似的冷笑几声,背转过身,继续教其完成剩余梳饰,她盯着铜镜,望着专心致志的绛珠姣好鲜明的五官,仍旧残存着世人口中蜀女自有的几分峨眉锦绣之气。

这时,木门“吱呀”开启,君欣袅袅而近,跪呈朱红玳瑁七钗凤冠托盘于地上,“长姐不要错怪姑姑,此事从始至终,因我而起,由我而为,凭我而策,只因我再不想被别人丢在这里了。”

眼前那副依旧端庄美艳的笑容,此刻在安歌看来,内心竟止不住地泛起一阵寒噤,自己拼尽幸福和前路欲要拯救的人,反过来对待自己,竟是如此心寒手辣的真实面孔。

“长姐,你这一生很幸福,有父兄陪伴左右,有郭氏赴汤蹈火,有蜀爱衡越千里,有义兄忠贞不二。而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服。”君欣脸上的微笑未因她话语中谈及的蛰伏人生而有半丝变化,唯有远山黛下一双晶眸闪烁着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郁结,才让安歌看出她内心深藏不露的波澜起伏。

“所以,从起初,当你看中我对家人的执着不弃,我便成为你的棋子,被你握在手里,一步步引诱至今。”她的话印证了安歌的猜想,致使心境像在一口无尽的枯井中节节坠落,经过猛烈的撞击,粉骨齑身。

“姐姐,对不起。人不自救,天也难佑。”君欣小心翼翼地从托盘上提起五彩凤冠,在安歌额顶间牢牢扣紧,“事已至此,尘埃落定。”

安歌晃神地望着覆面的红色珠帘左右摇摆,伶仃作响,于沉默的内室间清冷回荡。

透过琳琅缝隙,安歌望着那张陌生的倾城之颜在烛火映衬下星星点点,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因为父亲,我还是会救你出去,让元朗护你前往蜀地,只是……”她拉起君欣的芊芊玉指,轻轻拍着,“从此过后,你我姐妹恩情已尽,锦水汤汤,再不复还了。”

环佩叮咛,步履生花。

四牡騑騑,六辔如琴。

君欣扶着青裳及地的安歌向墨车走去,却不见新郎身影迎亲,安歌微松一口气,却听背后一阵嘲讽声音响起,“新郎亲家无亲迎花嫁,父兄娘家无丝竹庆礼,可见你着实令人生厌。”

符昭序高高的鼻梁耸起,原本还算俊俏的眉眼间飘荡着一股无法名状的小人得志气息,他耸着肩膀,慵懒地依靠门边,幽凉声起,“从今以后,符家之事再不用你来操心,好好地做李氏媳妇,用心钻营如何拴住夫君的心,否则,旦成堂下弃妇,为兄也不会收留于你。”

安歌轻蔑一笑,字字珠玑,“你也是,趁父亲尚未归家,好好参透做人做事的正理,否则,旦成过街老鼠,纵然是同姓手足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话音未落,一阵锣鼓喧嚣忽然积聚于符府门前,一人青纱覆面,青衣飞荡,策马飞驰,扬米而过。引得周围李氏的迎亲队伍开始纷纷向墨车处扬撒手中的粳米,人群中嬉笑着高声呼喊,“开枝散叶,地久天长!”

符君欣在安歌头顶撑开一把偌大的红伞,瞬间挡住符昭序观望她们的视线。符昭序立刻警惕着,一边抬起袖管,遮住纷乱飞扬的“祝米”,一边企图拨开烦乱的人群,将符君欣拉回原地。

须臾,一袋白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扣在他的身上,双眼覆盖,尘埃升腾,刹那间不知天地为何物。

周遭的小厮将痛苦不已的符昭序搀扶而起,他想要大声召唤他们看住符君欣,只是每次一张口,便是无尽的咳嗽流涕,他捶胸顿足,眼前却始终是一片迷离,无法清晰。

君欣将伞柄交到安歌手里,低低诉说,“姐姐,这份自由的恩情,君欣不会忘记。愿你这场婚礼,虽以阴差阳错而起,但以花朝月夕为终。”

赵元朗已趁乱从梁上跳下,拿起行囊,来到安歌身旁,他从腰间抽出一双短小精悍的殷红色梅花匕,手柄处呈月牙般弯起,蓝色与白色玛瑙相间镶嵌,杀气顿显萎靡,反倒更似堂堂献礼,“元朗赠予少将军这副梅花匕,感谢符家军对我的知遇之恩,待我将二小姐平安送至蜀地,末将便归来继续守护少将军。”

安歌接过匕首别在腰间,别着头催促他们快快远离,“不必回来,你们日后好好照顾守候彼此,便是足矣。”

不知不觉间,那一身青衣的李崇训已下马踱步至安歌身侧,“石灰恐哑了他的嗓子,待能开口说话时,你们姊妹早就各自远去,没了痕迹……赶快各自出发罢。”

安歌回首遥望赵元朗和君欣渐渐跑远的背影,长舒一口气,便扶着他坚硬有力的小臂,踏上墨车,茕茕而坐。

车轮慢慢地向前行驶,轴头铁键摩擦,不时发出声响,在幽闭的车室内抨击回荡,更令其倍感寂寥。

她抱肩跪踞,轻轻抽泣,泪水湮湿了米糠附着的完美妆面,莹泪附着在伶仃作响的凤冠珠帘之上,更添剔透荧光。

恍恍惚惚,一阵熟悉而温润的如玉嗓音掷地而起,衬托得聒噪锣鼓喑哑无力,“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微微颤抖的双手掀起帷裳,竟见到车身一旁,柴荣牵着宜哥前来相送,他们快步跟随前行的马车,从窗棱间递给安歌一朵用精美丝绢织成的芙蓉花,“符妹,你送的芙蓉花籽已经种下,它们会和你一样,不惧怕酷暑严寒,随遇而安,优雅坚定。你要记得,无论何时,我们都在你的身旁,看着你一步步,走向花开百盛,艳冠群芳。”

安歌紧紧握着这份幻化的信念,早已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今日是符妹大喜,兄长为你吹奏口笛一曲,送你归去。邶风燕燕,之子于归。”

“姑姑,我会好好照顾骓儿,你也不要忘记宜哥。”

及笄那日令她洞彻心扉的曲调再次回旋飞扬,她闭着双眼,仔细地聆听,聆听着古韵绕梁醉柔肠,聆听着宜哥字正腔圆的吟唱。

她闭着双眼,仔细地吮吸,好似吮吸着汾河雾气沁人心脾,好似吮吸着情深遥祝幸福绵长。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直到安歌老去,她也不会忘记这一日,那副皎如玉树的侧颜和稚子清澈地诵念。

绿竹青青,如金如锡。

绿竹猗猗,如圭如璧。

何处春深好,春深嫁女家。紫排襦上雉,黄帖鬓边花。

转烛初移障,鸣环欲上车。青衣传毡褥,锦绣一条斜。

安歌从墨车缓缓而下,金丝足履踏上延绵不绝的红毡席,一位婢女盈盈向前,朝安歌手中塞上红色绸缎绣球,她微凉的手掌触上那片光滑无痕,才惊觉早已微粘沾湿、冷汗渍渍。

少焉,李崇训仍旧不改往常蒙面示人的怪异形象,也迟迟不肯伸手接过绣球的另一端,只是伫立旁侧,一副事不关己和无动于衷的模样。

安歌顿觉受到无限羞辱,愤恨地咬紧牙关,怒眼相望,内心的委屈和怒火正要喷薄而出,却感到手中的花球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牵引拽动,她正感疑惑,却透过珠帘缝隙瞥见一位身着大红吉服、体态单薄的男子姗姗来迟,立于自己身侧。

“少爷、少夫人,吉时已至,请移步厅堂交拜行礼!”青衣男子拱手示意,体态优雅,好不风流,犹如在她眼前晃过的一道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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