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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复活(1 / 2)

符生一梦 作家CNuVTG 更新时间 2022-11-03

 崇训见状不妙,连忙唤醒外屋小憩的秦隐,“先生,这东西究竟是何物?您快想办法把它取出来,安歌就要撑不住了!”

秦隐望着这阵势,顿时通透了一切。

原来,安歌体内曾被种下一道阴阳双鱼蛊,这本是道救人的蛊,但施救与被救双方必须各自承受一条阴阳鱼的力量,双鱼蛊一旦落丕,便生生将两人的性命系到一起。

一旦某一方濒死垂危,鱼蛊会不自觉地渴望从宿主身上逃离,而另一方面临两种抉择,让另一条鱼蛊也从自己身上剥落,既此,两人从此斩断了那份关联,生死于对方再无干系;或是另一方通过施念,将自己的精血输送给鱼蛊,于是,两人可能同时生,也可能同时死。

他们以前都唤它“阴阳蛊”,其实,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试情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究竟是否会各自飞离?

这种蛊世间极难练就,也极难使用,它像吸取了人间最毒最狠的诅咒,侧目检验着每一个用过它的人,是否有幸逃脱真情伪装之下的原形毕露。

之前,他师姐便是其中一个,如今,这蛊又辗转落到安歌的身体里。

秦隐顿觉宿命弄人,又倍感无能为力,“李公子,请你去唤将军吧,可能……会是最后一面了。”

李崇训怔忡着,转身飞速拉开屋门,下一瞬差点被低矮的门槛绊倒在地。

当他和钟子期搀扶着符彦卿脚步虚浮地走来,秦隐见阴鱼代表的蛊液已经上窜到肩头,迅速地用银针将它压制,“将军,再看看姑娘吧。等这东西从口中排出,姑娘便不在了……”

符彦卿此时只是一个即将失去爱子的父亲,他轻抚安歌因挣扎而散乱不堪的头发,泣不成声,“安歌,一路走来,都是你陪在为父身边,这一辈子,父亲最大的骄傲不是打了多少胜仗,而是拥有你这样出色的孩子……我一直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却没有告诉你这条路有多难、多崎岖。如今,你累了,要追随你的梦想去了,父亲不怪你。只希望,你要回来多看看父亲。”他犹豫了许久,终才仰面抓着身侧的秦隐,五指几乎就要掐到骨头里,“秦先生,莫让安歌再痛苦,让她去!让她去罢!”

李崇训和钟子期皆背过身,擦拭着无处遁形的泪水。

秦隐默念着本用来在战场上安魂的经文,小心翼翼地将针尖从锁骨处拔起,他见证着“阴鱼”一寸寸向咽喉迫近,见证着她生命之火一点一滴地安息。

“噗……”安歌被极大地冲击力半弹起身,喷涌一口鲜血,而后仰面落下,像一只被迁徙部队遗落在末尾的蝴蝶,于大雪纷飞之际,拍打着翅膀,骤然坠地,挥洒出生命中最后一份力量和美丽。

秦隐艰难地压抑着哽咽,照例将她的头轻轻摆正,却赫然发现,那蛊液正在缓慢漂移,这一次,没有横冲直撞,而是非常平稳地向它原有的居宿地缓缓游去。

他惊喜而粗颤地叫着,“将军……将军,阳鱼改变了主意,姑娘有救了!”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照例在就寝前向鸟羽、鸟翎喂些露水的孟昶,看着它们彼此卿卿我我地梳理毛发,眉眼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歆羡。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所得,风俗可移。毋令侵削,毋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为尔戒,体朕深思。”

是夜,他刚刚挥毫泼墨完成为政力作——《官箴》,下一瞬,便险些因为心脏绞痛而昏厥过去,后来,此事受到后蜀臣民广为传颂,说他们的天子亲身训示“二十四句箴言”,鞠躬尽瘁矣,敢为天下先。

可是,只有他知晓,那种猝袭的感觉,是远在中原的安歌出事了。

他曾对安歌说过,她是他的阴鱼,一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即便安歌断了与他飞鸽传书,他唯有一点能够通过自己的身体得到讯息——她向生或向死。

他踱步至寝殿角落的佛龛前下跪,双手合十。

这是孟昶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当面临抉择上的难解难分,他便想从上天获得警示,好似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只有回到母体的怀抱,才能感受无尽的心安。

当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大,任何人都不能再对自己有所弹压之际,更反过来加深了对这根拐杖的依赖,因为,很多事,他总想为自己的行径找到一份缘由和出口。

他熟练地拿起茭杯,向地面一投——圣茭;再掷,圣茭;三掷,笑茭。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仍是如此,仿佛他苦苦寻觅的真相此刻在和他悠闲地捉迷藏,眼前皆是浮云遮眼。

过了许久,他甚至能感到体内的阳鱼受到阴蛊感应而逐渐活络,开始从原位剥离。

没有时间了。

他对着佛像俯视苍生的悲悯笑容,郑重地磕下三个头,最后一掷,关乎后蜀偏居一隅的战略持续,关乎自己费尽心血的铺垫是否成行,或许也关乎他们扑朔迷离的爱恨是否就此终结。

圣茭!圣茭!圣茭!

他长舒口气,双手紧握沉甸的签筒,无形中输送着意念的指引,开始大力摇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无始无终。

一根细木砸在他的膝头,孟昶急不可耐地抓起。

“第十二支,下下,太白捞。蜃楼海市幻无边,万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风忽吹散,有时仍聚结青烟。”

这是何意?

海市蜃楼,一片虚浮,眼前虽好,实无归结,空空如也,不过幻灭?

茫然与迷惘间,他体内的蛊毒已经飘然而至,即刻就要从他的咽喉跳脱而去。

木签从他手中滑落,坠到身侧的一枚金质香炉上,“嗡嗡”回音在静夜的寝殿中悠长回响,惊醒了已沉睡的鸟羽和鸟翎,清脆的鸣叫琴瑟和谐、起伏呼应。

他猛然睁开双眼,额头青筋凸起,决意要对抗上天!

他不甘心曾经的舍命相救,却换来她背离自己的结局。

他要复仇,要让她也品尝到背叛和伤害的熊熊怒火,他不能就这样任她撒手人寰。

去她的来生!

来生虚无缥缈,她亏欠自己的情,必须今生偿还!

于是,他终于念出那句咒语,师父曾认真教导自己万不可随意念出的咒语。

而后,“阳鱼”似乎得到号令,飞快地向自己的心脏游移,他感受着蛊液侵蚀吮吸自己心头的精血。他艰难而痛苦地倒在榻上,全身软绵无力。

此刻的阳鱼像是一条贪婪的水蛭,愉快地享受着从未感受过的血腥盛宴。

意识越发沉沦,双目所及,皆是一片浮光跃金。

他仿佛又回到竹林小苑,透过时间与空间的车辙,看到安歌正静静地躺在身侧,安静圣洁得犹如一朵睡莲,清宵带露凝成梦,朵朵阳光茎上妍。

意识残存的瞬间,释然的笑容,展露在那张灰白执拗的脸上。

最终,她还是被自己拉了回来,既然回来,就要继续和他无止无休地牵绊和折磨,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誓将这份情债追溯到底。

之于安歌而言,这一醒,不像是复活,却像是重生。

曾经的过往,妥妥地成为了浴血涅槃后的南柯一梦,恍如隔世。安歌依稀记得伏在父亲怀里,感激上苍眷顾他们跨越生死后的久别重逢,不是简单的再见,而是看尽世事无常后的平静相拥,是感恩命运翻云覆雨后的珍惜当下。

大仇得报,生者还要继续。

回到太原,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安歌坐在亭边,望着一潭波澜不惊、泛着点点微光的池水,心里空荡无际。她想着如今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身份,想放弃,却实有歉意,想留下,更不合心意。

她望天望地、膜水拜日,也觅不到关于前路何去何从的一点踪迹。

“少夫人,小心着凉。”次翼将一席温厚的毛毡轻轻搭在安歌膝间,右腿那日在凌霄塔摔个粉碎,每当在屋内呆得憋闷时,便由次翼背她外出,小坐散心。

余光看到李崇训正提着卷轴墨盒缓步走来,次翼请安后,便熟练地接过他手中的物件,一一于在石桌前铺展开来,石桌右上角专门雕刻下的花瓣状凹槽,作为他平日作画的调色墨盒,已是色迹尽染,别显一番风韵雅致。

听别人说起,李崇训在自家作画扬琴之时,除去钟子期,其他人都要退避三舍。安歌尴尬地抿抿嘴,压低声音故意干咳几声,想要召唤垂首于亭外的次翼背自己离开。

见次翼毫无察觉,她挣扎着要起身,被李崇训淡淡的声音阻止,“你不必动,看你的风景,思量你的便是。”

安歌赶忙把脸背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

父亲后来告诉她,李崇训在栾城是如何追随她而来,涉险和她一起自凌霄塔上坠落,又如何在榻边衣带不解、彻夜伺候。

“为父知道,这门亲事不是你想要的,但他的所作所为,令为父看在眼里,他确实是一个好丈夫。当然,父亲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只是希望你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如今再看他,心底确实多了许许多多的不安和亏欠。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他的举动,却不想,正对上他的黑眸,毫无掩饰地凝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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