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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楚歌(1 / 2)

符生一梦 作家CNuVTG 更新时间 2022-11-03

 三天未曾进食,已让安歌虚弱到极限,起初清醒时,她经常被空荡荡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扰得心烦,总想着睡着了事。后来,她便真的开始整日昏昏欲睡起来,醒来的时候,就喜欢捏点着自己愈渐肿胀的手指,不时放在嘴里咬一咬,顺便戏谑自己一番,“若这十个手指能割片肉下来,煮煮吃就好啦!”常引得被她连累一同受苦挨饿的次翼咋舌不已。

这一夜,她恍惚梦见崇训被汉军放了回来,还给她与次翼带了一桌子像模像样的饭菜,要知这闭塞的河中城如今想找些像样的吃食已不容易,何谈这一桌子大鱼大肉的饕餮盛宴呢。

安歌知道自己身处梦境,私心想着,既然在现实中只能对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望梅止渴,到不如在梦里敞开全身力气大吃大喝,说不定,梦里吃饱了,自己真觉得不饿了。

她和次翼不顾形象地掰着烤鸡、就着汤饼囫囵地吃着,期间好多次被噎住的感觉逼真至极,接过崇训笑嘻嘻递来的水一股脑下肚之后,又是一片风卷残云。

崇训则在旁边一个劲规劝,“少吃些,这样对身子不好。”

等她躺在床榻,敲着二郎腿,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打着饱嗝,满脸幸福和满足,“你回来得真及时,若是再晚些,我们真要饿死在这儿了。”

崇训满脸疼惜,自感愧疚不已,“是我无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过此战,亦是收获满满。”

安歌不解,忽闪着大眼睛,“此话何意?”

崇训咧开嘴角笑着,瞬即拉起安歌的手,将她从床上一把拽起,“你刚吃这么多便躺下不好,来!给你看看被俘这几日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呷?”安歌一头雾水任凭崇训领着,脚步虚浮地出了门,没想到,右脚刚迈出门槛,左脚就像是被钉在地上,惊得她一动不动。

只见甘棠院那并不宽敞的小院内,已被木藤搭建的精致回廊填得满满当当,从外头看,似是迷宫一般,一副副卷轴依次悬挂在里面,更绝妙的是,吊起卷轴的竹棱都被折成向前向后两个方向,向后延伸的藤枝上悬挂着一个个圆瓜大小的灯笼,泛黄柔美的灯光透洒在前方的画卷上,仿若令画中之物顿时灵动活现起来,更添几番梦境朦胧的意味。

被静夜中这份突如其来的浓情灯火环绕,安歌瞬间恢复成世间最普通的女子,嘴角一直高高翘着,不肯落下。

崇训则揽过她的腰,带着她走入自己一手缔造的如梦如幻的世界。

第一幅画卷描绘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娇俏女子跪地祈祷——她面呈江水,仰望苍穹,满头瀑黑长发遮不住她难以抑制的英气勃发,座座巍峨群山比不过她坚毅决绝的背影,她并非绝代佳人,却有一种力量,令人不愿挪开目光。

第二幅卷轴上则是她凤冠霞帔、正襟危坐的模样,火红的凤冠与跳动的烛火,难掩其心底的落寞,低垂的琳琅面遮似乎伶仃作响,新娘双手紧握的红色鸳鸯剑鞘,恰到好处地隐藏在一片喜气祥和之中,直令原本花团锦簇的洞房肃杀暗藏。

第三幅卷轴中,一位女扮男装的丽人在亭中迎风而立,她望着绵延到远方的土石之路,全身充满斗志昂扬,枣红色的头巾应得她肤色胜雪,一举一动皆是“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的真实写照。

过了许久,安歌依旧震撼于这份感人至深的惊喜,她一边激动地捂着嘴,一边被崇训温柔地拥着肩,慢慢走过一幅幅画卷,似乎也是慢慢走过他们一个个或悲或喜、或吵或闹的回忆。

崇训立在第三幅画卷旁,无奈又宠溺地说着,“我当时在病中饿得不行,你也不让我吃粥,趁你和子期争吵时,我偷偷把甩在脸上的米汤舔了个干净。”

“如今我也尝到快要饿死的感觉,”安歌不禁捧腹大笑,“既如此,咱俩打平了。”

崇训一怔,口中喃喃地说,“是啊,再不亏欠了……”

安歌的精神全被这些琳琅满目的画卷吸引,也没顾得上听到崇训自说自话,自己更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喂!我跟你第一次学画之时,脸色有这么臭么?”

她恨不得把脸贴在纸面上看个清楚,“还有咱俩归省后上山,我的脸哪里有这么红,都快似大唐侍女图满脸都是胭脂啦。”

“喏喏,还有这个,我没想到睡梦中的自己还蛮好看的……”安歌对着一张自己身着浅色亵衣,平静躺在榻上小憩的画卷怎么看也看不够,“看来我以后得学着安静一些,做个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就是比聒噪的时候更好看。”

转过弯再往后略走些,她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因为后续的画卷中,都是她未曾见过的自己——有她身穿青色外衣,娴静地倚在靠窗的贵妃椅上,用无尽幸福与期待的目光俯视着自己凸起的腹部;有她飞扬着蓬俏的额角,香汗淋漓地带着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儿,在花丛中扑着飞舞的彩蝶;还有她穿着铁衣霸气如虹,灵活矫健地驾驭着战马跃动向前,满眼皆是展不尽的壮志凌云,唯有眼角几道清晰刻画的皱纹,仿若令她穿越时光,看到十几年后自己的真实模样。

走到最后一幅画卷之时,安歌突然情不自持地哽咽起来。

画卷之上,尽数勾勒着永无止境的岁月静好,一对白发苍苍的翁妪相互扶持,背身站在雄峰之巅,于他们的眼底,望不尽普天之下的平静安宁与繁华似锦,道不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深不古。

安歌深深地吐了口气,似乎跟随崇训的生花妙笔,预演了一遍全部的人生。

她略微平复着心绪,才发觉崇训已然消失不见。

“崇训!崇训你在哪儿?”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穿梭于画廊迷宫中,苦苦找寻。

“安歌,我在这里。”

原来,他早已默默停驻在现实与未来交汇的画卷旁,深情凝望,不再上前。

望着他单薄的身体在这黑暗的夜中显得虚无缥缈,好似下一瞬就要飞升成仙。安歌心头只觉一阵不安,飞奔着扑到他的怀里。

“安歌,城外的汉军不日便会对河中城发起总攻。”李崇训举棋不定,似乎犹豫好久才将真情据实相告,“这么宁静的夜晚,恐怕城中的百姓再也见不到了。”

安歌踌躇半晌,也决意将自己计划的原委全盘托出,“其实,我这次决意主动出击,目的就是要尽快引来汉军攻城。崇训,你休怪我……”

她感到背后崇训的手臂因此僵硬一下,索性横下心,不再隐瞒,“如今城内粮草濒临绝境,民众哀鸿遍野,多少百姓会因为这场本与他们毫无关联的反叛搭上自己的性命。所以,我决心要拯救他们,河中城易守难攻,汉军直接攻打毫无绝对胜算,郭伯父通过筑寨的三建三毁,让士兵们心里膺愤难填,我们设计主动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更让他们怒发冲冠,接下来,便会是一鼓作气,攻下河中城如顺水推舟,指日可待。”

说着,她便挣脱开崇训的怀抱,径直跪在地上,“崇训,我说完了。你可以打我骂我,说我是叛徒,万般皆是,我也不会还手。”

不曾想,李崇训双手捻起外衣的两侧,后双膝及地,朝安歌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谢谢你,替我完成了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崇训示意安歌让他说下去,“你我夫妻一体,虽未曾有夫妻之实,却心有灵犀。我说服不了父亲放弃抵抗、缴械投降,便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场荒唐的战事。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我平生最怕见到的景象。”

忽然,“噼啪”一声从画廊尽头传来,安歌警醒地伸出手臂,想要护住崇训,可他却毫不在意,“别担心,这夜晚风大,怕是把灯笼吹落了。”

他收起方才的满面哀荣,故作轻松道,“这几日在汉军营中,我已见过郭伯父,也与他通过气,等汉军攻进城的那一日,我们就在他的掩护下逃走,再也不回来了,可好?”

“讲真?”安歌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可是,你的母亲怎么办?”

崇训面如湖水般平静,“父亲虽待她不好,但她对自己的夫君自是情深意笃,已决意共赴生死,作为儿子,自是尊从母意。如今,我只想保你平安,便是我余生的最大期许。”

两人的手紧紧握住,唯有彼此闪烁在对方眼底,经久不灭。

安歌如释重负地笑着,“就像当日你我在黄河落霞下发的愿,驾叶扁舟,隐姓埋名,东登舒啸,清流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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