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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4、溯游④(1 / 2)

十样锦 秦十六 更新时间 2019-09-26

 “窦家是州大户,有几支在畴仁府。这窦煦远是窦家嫡支二房大爷,族中行四,那位嫁与玫州知府的窦家千金正是这位窦大爷的胞姐。”韦棣水米没沾牙就被提溜来咨询,可惜知道的不多,只陪笑道,“小的旁的便不知了。爷还想问什么,小的这就与爷打听去。”

年谅掐着那泥金的帖子,看了两遍,问道:“你置办冰时,交代了送到玫州何处?”

韦棣忙道:“小的岂敢擅留大姑爷名号?只留的年笀堂,说是叫年笀堂吴栓去接货。”

他方才进来已知窦家来人与年谅“添菜”了,心里多少有些纳罕,但还是觉得这是件好事。

虽然大姑爷胡元慎官位高,胡家又是玫州望族无人敢惹,而年家本身在玫州也是经营多年,年谅此去不需要巴结任何地方势力,但毕竟知府大人的面子不好不买,这窦家是知府夫人的娘家,说句俗话,那枕边风也是硬的,这些礼尚往来还是有必要的。

年谅与他说不要妄动,他寻思着是因着不晓得大姑爷和这知府关系如何,若是有些什么梁子,年家贸然走礼自然不妥。现下窦家自己找上门来了,瞧这意思还是巴结年家的,这岂不是省心了许多,也是年家的体面。

但瞧着主子爷的面色竟是不快,听那话的意思,还嗔着他露了年家的名号?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年家这六条船上可都挑着年家族徽旗号,又有年字灯笼。姓年地、京里来的、有这排场的,还能有谁家?!就算他不说年笀堂,窦家人就找不到了?窦家既然能在畴仁府独一家贩冰,自然是有些手段的,不说旁的。且说这周遭河面上,还不知道多少窦家眼线呢。

韦棣却也不好辩驳,瞧着年谅略显苍白地小脸绷绷着,一脸正色,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爷,不是小的巧言脱罪,实是……咱们这船。窦家要寻也是容易的……”

年谅也不是偷偷摸摸南下的,这一路正常行驶,哪里有不被人知道的。他本人也再清楚不过了,然瞧着那帖子上龙飞凤舞写着拜请六爷年谅启,这连年家是谁出来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么会儿的功夫又置办出套席面来,到底是窦家势力太大,打听得快,还是自己这边儿有人漏了风声?

若是船家不守那“不问客家,不与外面说道客家”的规矩。又或是另两条船上纪家下人被问着没当回事说了出去,也就罢了。他不忌讳旁的,只自家带出来地人是反复思量挑选的,图的是自己身边儿清净。不想给旁人养耳目。这会儿若是自己的人连最根本的嘴严规矩都不能守,那却是他瞎了眼,选错人了。这最不严的却是断容不得。

年谅把帖子放到韦棣面前,叫他看了封上的字,也不要他解释,只沉声道:“韦管家在外这么多年,做事最是妥当,祖父祖母信得过你。方叫你来长生居撑外事,我也是指着韦管家多多相帮。有些个小事,不肖我说韦管家也省得,——这若被坏了名声,着实不美。”

韦棣瞧着那帖子,也皱着眉在琢磨。听年谅这般说。心里也是清明,忙躬身道:“小的明白。爷放心。”

年谅点了点头。转而问青樱道:“窦家什么人过来的?”

青樱道:“外面说是个管家,而他带过来的几个提着食盒地却像是店家,那管家本道是不敢扰了六爷用膳,只与六爷添菜,请六爷笑纳,说罢便是要走的。外面人不敢收,才强留了下来。”

韦棣见年谅转过头瞧他,忙道:“爷可要小的出去打发了窦家人?”话虽说了,可到底觉得有些可惜,便忍不住又道:“——爷恕小的僭越,那玫州知府,到底也是一方父母官……”

“我省得。”年谅打断他,叹了口气,道:“我只不想同他们有甚瓜葛,给姐夫添堵罢了。如今找上门来了,也没有拒之门外反倒添仇地道理。收了他的酒菜,往下面寻些京里的东西,舀他原匣装回,上等封赏来人。”他顿了顿,又瞧着韦棣道:“你去代为谢过窦爷,透些意思与他们,咱们赶时辰,明儿起航早……”

韦棣心里叹气,小爷到底是倔的,难得窦家先示好,这等机会错过委实可惜。将来若在玫州有个什么事,还不是他得去跑腿疏通,这会儿还是留个活口儿的好。他一边儿应着躬身退出来,一边儿琢磨着怎么与窦家管家回话才妥当。

窦家人却是极有诚意的。

这翌日一大早,人便站到了年谅的船上。

窦煦远三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一身松柏鸀滚鸦青边儿的长衫,头上罩一绀紫暗纹方巾,身后还跟着两个眉清目秀书童打扮地小厮,这身行头瞧着便颇有点儿儒士的味道,只可惜了,其人浓眉大眼,面阔口方,肤色微黑,蓄着短须却是横长,面相上带着股子匪气。

年谅瞧着他便是暗自皱眉,这样的人物,怕是讲不出什么道理的,不晓得非要来见是何意思。

两厢见礼问好,落座上茶。

不晓得是不是为了迎合年谅“举人”、“翰林学士孙子”的身份,这窦煦远开口还是带着儒士腔,只道:“六爷过境州窦某竟是不知,未曾远迎,实在失礼之至,还望六爷大量海涵。”

年谅淡淡笑道:“窦四爷客气了。谅因着时辰紧些,身子也不甚便利,未曾去窦府拜会,窦四爷莫怪才是。”

窦煦远哈哈一笑,道:“六爷要这般客气,窦某便无地自容了。窦某何德何能敢劳六爷移尊!只窦某想略尽地主之谊——其实,这论起来,尊祖父年老大人还是家叔父恩师,六爷实不肖与窦某见外。”

攀亲戚?年谅使劲回忆了一下,不记得祖父收过姓窦的弟子。况且,若是有,此番是要路过州地,祖父也会先告知他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上一声,虽然直接问有些失礼,可实不能这么含糊应了。

那窦煦远却已先一步表白道:“家叔父是永建二十七年进士,那年主考正是尊祖父——恕个罪说——年年老大人,因此尊祖父实算得家叔父恩师。不说你我同门。他日叔父若知道六爷过境而我未礼待,也定会重责于我。”

年谅脸上的肉有点儿抽抽,官场上这么算弟子地确实不少,可没听说这么论同门的!且年老太爷做了四十来年翰林,派往外地乡试督考过,京中会试主考过,这么论弟子却是满天下了,这“同门”可是认不过来。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四爷已是厚待于谅了,昨日谅愧受四爷一桌佳肴。足领盛情。畴仁府最好地酒楼庆喜楼,一桌上等席面,冷热甜咸并干鲜果品拢共二十八道,凑四七之数。市值约二十来两银子。韦棣的估价向来精准。

若是走同门,也就这样了。

可显然不是走同门这么简单,窦煦远笑着摆了摆手,道:“六爷羞煞窦某了!那些个为六爷接风,不值一提!——昨日六爷不是从舍下订的冰么……”

他说着给小厮递了个眼色,那小厮忙从怀里掏出个檀木匣来。窦煦远摊开那匣盖,里面码着几张银票,正是韦棣先付的冰款。他一边儿命小厮捧了那匣子到年谅身边儿,一边笑道:“州也没什么好物什,只这一个冰勉强算得一样。窦某略表心意,还请六爷不要嫌弃才好。”

年谅倒是意外,忙道:“窦四爷倒是折煞谅了,一船冰少说也是百十两银子。谅岂敢无功受禄!”

窦煦远笑道:“区区两船冰而已。何足挂齿!六爷又见外了不是!”

年谅道:“实是无功受禄心有不安,谅足领盛情。然此番置冰也非自家独用,还与朋友捎带,要窦四爷破费实有不恭,还请窦四爷体谅。”

“哪里是无功受禄!”窦煦远笑道:“窦某也不同六爷见外,实不瞒六爷,舍亲亦在玫州,近日窦某也要赶往玫州,往后少不得要托六爷照应。”

年谅淡然道:“窦四爷客气了,谅何德何能敢称照应四爷?四爷既是不同谅见外,也不必行这些虚礼了,他日四爷若有什么事捎个信来,谅尽力而为便是。”

窦煦远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身份,并无功名在身,但因着窦家自家几房并亲戚也出了些高官,如今又因领了禁中夏冰贡奉差事,谁人都是高看一眼,三教九流都有结交,这达官显贵也是没少见,却是头次碰着送礼都送不出去的。

莫非是嫌少,等着钓大鱼?

窦煦远干笑两声,借着饮茶的功夫,端着茶盏,撩了碗盖半遮着脸,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年谅。他那双大眼睛如铜铃一般,半眯起来也未见比旁人的小多少,看得倒是清楚,——这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瞧着身板儿单薄,面有病容,斯文客气倒是没有大家公子倨傲态度,偏那话说得又软又韧,任你撕掳,只是不动,又挑不出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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