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的凉风猛地袭来，二人不备，都打了个喷嚏。李旦刚睁开眼，就见沈已经迎着风向风洞跑了过去，边跑边回头笑道：“旦，快来啊！”
李旦笑一笑，发足追上她。在风洞口，两人探头看了看，最后还是沈吐了吐舌，笑道：“里面太黑、太冷了，咱们白天再进去吧！”
李旦取笑她：“刚才我还以为你要一头扎进去呢，这会儿怕了？”
沈斜乜他一眼，笑着反击：“说得好像你不怕一样，你要真不怕，现在就进去好了。”李旦听问，立即提起衣角就要踏进去。眼看他真的大喇喇迈进半个身子，沈反倒没注意了，咬着下唇将他生生拽了出来，笑道：“好啦，知道你能耐，别逞强好胜了！”
李旦朗声大笑起来，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沈轻轻捶了他一眼，无奈笑道：“你这人选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旦忽然高声唱起歌来，他唱的是《湘君》的篇末――“捐余i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他的声音不高，相反，低沉浑厚，质感正如四周环绕的大山。
沈听着，取出随身带着的九节箫来，跟上节拍为他伴奏起来，边吹奏，脚下还微微有所舞蹈。歌声、箫声、流水声，融合成了一片，宛如天籁。
李旦唱完，忽然来了兴致，拉着沈笑道：“阿，你会唱《山鬼》么？趁着今日花好月圆，我们应当为此间山神做一祷告啊！”
沈疑惑：“《山鬼》乃是先秦旧曲，哪里还有流传呢？”
李旦笑了：“我在楚地旧址游玩时，听过。当地人在端午祭祀屈原，有一位老者唱过。”
“那就……”沈嫣然婉媚一笑，“请君试为我歌吧！”
李旦沉吟着想了想，低低唱了起来。曲调不高，带着几分神秘，悠远与沧桑之感。沈静静地听到“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一句结束，已经找到了拍子，遂将玉箫附于唇下，为他和歌而奏起来。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怅忘归。
待将《山鬼》唱完，李旦拉着沈二人并肩而立，对着面前的山峰拜了拜。沈笑了：“旦，你看无需远涉，这里就是你我二人的神仙世界。”
李旦亦大喜：“是啊，这里只有你和我，是我们的自由之境、逍遥之地啊！”他看向沈：“阿，真想和你永远留在这儿，永不分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沈耳边说了几句。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不由的脸一红，笑了。李旦说的乃是八句诗，沈将它重复出来，诗云：
月出蓬莱洲，皎皎飞素琉。
佳仪潋滟比，玉颜芙蓉羞。
耿夜不能寐，顾望怀思愁。
愿做鹧鸪鸟，双双到白头。
沈觉得自己烧得厉害，把诗在嘴里反复念了两遍：“‘耿夜不能寐，顾望怀思愁’”忽然反应过来，笑道：“呀！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韩王也真是的，堂堂一个七尺好男儿，嘴巴怎么这么碎？”
原来此二句化自《洛神赋》中的“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正是骑射那日之后，李旦听李旭重复沈拿《神女赋》戏耍李，记在心上，有感而发的。
李旦笑而不语，得意洋洋。
“你啊，多大了，还会吃醋？”沈皱了皱鼻子，故意气他，“简直像个孩子！”
李旦也笑：“那你呢？为何偏要逗弟说一番思慕之话？你也坏！”
沈笑了笑，说道：“因为我讨厌他。他和凤鸾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可偏偏贪心不足，得陇望蜀。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出个主意来羞辱他么？”
李旦笑着轻声说道：“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
他们说着话，继续往上走。
远远的望见了一丝微微的火烛，沈疑惑：“此处莫非真有仙人？”
李旦噗嗤笑了出来，他笑道：“此处就有仙人，求仙问道岂不太容易了？那一定是山中的猎户，住在山中，以打猎为生，偶尔大约也会担一担柴火下山去卖。”
沈灵机一动，笑道：“虽没有仙人，但此处真是人迹罕至。我想在这里，不，在山的更上头建一间草舍。虽为草舍，却是你我的仙境！”她指着山顶方向，忽然提议。
李旦很中意这个意见，立即笑道：“好极了。明天下了山，我就找人画图纸来搭。”
“不！”沈笑，“找人画图纸，我们自己来搭！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一年不行，两年。总能搭得出来！”
李旦笑着搂了搂她的腰：“傻姑娘，哪里要得两年？好，我们自己来。”他指了指那猎户家，“现在先去借宿一晚，好么？”
他叩了叩柴扉，开门的是个壮年汉子，他将他们迎进屋中，待看清沈的面容，已经惊叹得说不出话来了，半天结巴道：“仙、仙女下、下凡了！”
李旦大笑道：“大哥，我们是城里来的，想在你这儿借宿一晚，可以吗？”
猎户连连点头，复又连连摇头。
沈连忙问：“不行么？”
猎户见沈和他问话，不由的更加结巴了：“不、不、不，不是！没、没有干净被褥啊！”
李旦和沈相视一笑，说道：“没关系，只借你屋檐挡一挡夜里的凉风。”
猎户不再推脱，拿出自家的劲酒请他们喝。沈喝到双颊飞红，醉眼饧腮，娇婉不胜酒力时，拉着亦是似醉非醉，非醉似醉的李旦，笑着嚷道：“别做什么太子储君了，你就自自在在、快快乐乐的做一世的逍遥王吧！”说着，忽然滚下热泪来，伏在李旦膝头，边哭边笑：“只要你一生平安快乐，胜过所有一切了！”
李旦也笑也哭，搂着沈，赌咒发誓：“咱们，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得在一起！”
两人又哭又笑，一直闹到后半夜。猎户早已不堪困意睡下，沈拥着被子，懒懒散散靠在李旦怀中，逐渐有些清醒的意思了，她笑道：“我也作了一首诗，你听听。”
只听她说：
“晚晴远人家，时雨惊蝉蛙。
黄染山中叶，霜重涧底花。
萧萧疾旋风，澹澹空回涯。
灯与星共辉，欲眠月已斜。”
李旦的眼睛已经微微眯上了，却笑道：“都是眼前之景，难得平易中得见妙趣啊！”他说完，没等到沈回应，低头一看，沈已经靠在他怀中睡着了，不由的莞尔一笑，也安心的睡去了。
只愿“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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