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话音未落,张续断已出了院子,那身形再不见云淡风轻,步履匆匆,唯余焦灼。
昨日快马加鞭赶回仓台,院落里漆黑一片,木门并未上锁,寻遍居所却不见师父沈余的影子。
张续断原本没有在意,以为老人家像往常一样去了丁老伯那里。然而转念一想,十几年来师父从来只在每月十三出门,绝少例外,更何况同时不见的还有沈楸。带沈楸出门,在师父沈余更是从来没有的事。
时已夜半,两人并未归家,张续断害怕出什么意外,遂连夜赶往几十里外北仑寨去见丁隐木。老先生披衣起身迎了出来,闻言后称自己近几日并未见到沈余,沈楸也没来送过什么相约的书信。
丁隐木一边着人去找,一边安慰说也许是突然听闻什么制酒秘方所以迫不及待拜访去了,不必太过担心。
告辞走出北仑寨,张续断猛然想起今日要回京都的萧紫一,半分没敢停留就往五原城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枣红马,天青衫,唯闻马蹄声声。风声烈。雨轻落,衣衫不觉微湿。张续断似是不知。
驻马处,柳亭中,果真早已没了那总作男子打扮的身影。不知道那水波微漾的眼眸中,离去时可有失望?
张续断正欲催马去赶,耳畔一声几不可闻的动静掠过,他堪堪收回了手中就要挥出去的短鞭,一丝冷笑从嘴角一闪而逝。
“阁下从五原城起跟了一路,谋财还是谋命?”
张续断说话的语气及力度与平时并无二致,然穿过阴冷的空气落在几丈外隐于枝叶间的几人耳中,却如春雷暮鼓。
为首一人以数丈内几株柳树为支点,不多时已施施然落在了张续断身前空地上,周身说不出的冷厉,分明不是好对付的人。
张续断一言不发望着一袭轻纱遮面的那人,等一个答案。虽称得上面不改色,然而张续断背在身后紧握着的右手中,此时已是足矣致命的毒。
“邕铎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眼前那人竟是不由分说双手抱拳屈膝行礼,无半分起身的意思。
还在考虑待会儿该如何脱身的张续断惊诧莫名却面不改色,瞬间下意识地就避开了那人施礼的方向:“在下乡间无名小辈,阁下想是错认了。”
“属下邕铎奉奇台将军之命,恭请七王子速回王室。”那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平静无波却毋庸置疑。
那人身后四个身形壮硕的同伴陆续赶来行礼,张续断置若罔闻:既然是他,就没什么必要浪费时间了。
张续断手中短鞭在空气中划过,余声低沉,枣红马扬蹄欲走。
“奇台将军说,沈老先生平生爱酒,於陆王室所存佳酿留沈老先生三五十年没一点问题……”那人一字一句将这话平心静气说完,跪在原地等着张续断的反应。
张续断,怒了。
枣红马在张续断的呵斥下陡然回转了身,那势头仿佛要即刻把眼前的人踏成蹄下春泥,而邕铎,纹丝不动。
“在哪儿?”勒紧的缰绳里一声长嘶,张续断冷冰冰丢下三个字,盛了血一般色彩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着此刻仍低着头的邕铎。
邕铎被那声音引得心下一颤,竟是在那两道看不见的目光里分了神,他不知张续断当下问的究竟是谁,只好道:“奇台将军在魔云草原,沈老先生在奇台将军府邸。”
张续断硬生生敛了恨意,拽着枣红马理所当然地让至一旁:“带路。”
原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要的襄城槐花,我说的青丝白头。
原以为只要一路追下去,就还有机会见你,纵然你大概还在怪我的言而无信。
原以为我可以一直是张续断,而你也可以是我一个人的萧念尘。
莫名一阵心悸,枣红马上猛回首,雨雾朦胧中竟瞧见那分明不可能的墨色衣袍一闪而逝,张续断不敢再看。<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