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陆崇正和几个官员议事,里头不时传出怒气填胸的声音。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大人大动肝火道,“我等往常虽和南城兵马司的段副指挥使不对付。”
“但他的儿子段瑞死得何其无辜啊!”
大理寺卿段大人惋惜,“是啊。那孩子被教养的不错……”
“平日咱们在街上遇见,他还总是毕恭毕敬向我们问好。实在是可惜了。”
鸿胪寺少卿道,“抛开段驸马娶天家女是高攀不谈。”
“这天底下夫妻新婚燕尔是常事,绝没有新婚三月不到,为夫者因想见妻子,就被下人逼得自尽的道理。”
不少人认同鸿胪寺少卿说的话。
七嘴八舌表达认同,“常言道孤则易折,众则难摧。”
“我们既身为官员,就要起到规劝帝王的作用。”
“我相信只要我们锲而不舍向陛下谏言,陛下就一定会为段驸马讨回公道,重罚徐公公和宁顾行那个竖子!”
屋内动静吵得要掀顶,云皎月一门之隔脑瓜子嗡嗡嗡地疼。
往古来今,圣明君主太少。
大多国君当久了以后,眼里就看不见百姓看不见臣子。
崇明帝就属于这一类君王。
这些官员的个性太过刚强正直,越锲而不舍谏言,崇明帝就越会觉得皇权受到威胁,越不会买账。
“二小姐不进去吗?”聂韬站在书房前许久,观望出声。
云皎月仰视染红天际的晚霞,心想这群官员应当也快走了。
缓缓摇首回答,“我私下和父亲议事,属于家事。不管我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他都能担待。”
“里头那么多官员大人,我还是不进去为好,我再等等。”
聂韬应声,陪同云皎月在外等候。
半个时辰后,天色昏暗,下弦月挂在苍穹一侧,帝师府家仆纷纷点燃府内的灯芯。
云皎月站得腿脚酸疼,不知等了多久,里头嘈杂的声音愣是一点没停。
夜里秋风凉得刺骨,书房突然安静下来。
十几个官员从房间出来,陆崇起身陪同相送。
出门时看见云皎月侧身站在一旁,吃惊,“皎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崇接到青州来信是前几日的事情。
这才多久自家二女儿就出现在眼前,足以见是日夜兼程。
观察到云皎月脸被风吹红,确定对方在书房外待了很久。
若有所思,拧眉问道,“方才书房里的话,你都听到了?”
云皎月毫不隐瞒,“是。”
陆崇胸膛积压不少这几月的郁结之气。
面对云皎月时,脸上装出一副平风浪静的架势,好似自己仕途无碍,并没有被斥责和罚俸。新笔趣阁
云皎月忍不了了,“父亲,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那就进来说。”陆崇低沉声音响起,“天凉,免得染上风寒。”
说罢转身进了房间,对外头的聂韬说道,“让膳房多做几道菜,再煮碗姜汤过来。”
房内熏香混着茶香味沁人心脾。
陆崇坐在摆着棋盘的罗汉床上自弈,云皎月看不懂围棋。
她面不改色道,“父亲,我觉得你围棋下得不好。”
陆崇拿着黑子的右手微顿,沉闷情绪被人倏地一击。
“这从何说起?”
严肃面庞生出几分好心情,笑道,“我记得,芙蕖提过你不会下棋。”
云皎月挺着脊背,想当然道,“我的确不会下棋。”
“可是父亲,会下围棋者,必定精通人情世故。”
“父亲知世故而不世故,品行高洁有余,却少了迂回的钝感,这并非下围棋的最高境界。”
陆崇入鬓剑眉微微挑起,放下棋子端坐,认真注视云皎月。
为官这十余年,他一心为国为民,自认为无愧所处的官职。
天不遂人愿,近年来陛下愈加昏庸,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有数。
前不久崇明帝甚至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往他身上砸了杯滚烫的茶水。
时至今日想起来,心中依旧悒悒。
重重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皎月,你我是父女,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云皎月伸手探了探茶壶杯壁,里头的水早就冷了。
让屋外的家仆去拿滚烫的开水。
“父亲,你有没有读过章懋先生写的语录?他说过,论人物,当推心术。”
转身对陆崇道,“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大多由心而发。”
“陛下为何要重重斥责父亲,其中缘由,他的居心,父亲想过吗?”
陆崇缄默不语。
主宰江山的君主,最会的就是制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