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的荣耀,在七月末达到空前——贤妃得皇帝准许,归省兴禄坊。
大臣们私下里说,“听好了,圣诏中用的可是‘归省’,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贤妃回兴禄坊是省亲,不是别的!”
看来皇帝并未将高府看作外人啊!正一品的贤妃来攀亲戚,一般官宦人家谁有这样的殊荣?
崔嫣自幼生活在高府中,一直是高府的二小姐,当初因为高审行与马王府的矛盾,崔嫣与她母亲崔颖一样,双双甩手离开了高府。
府中人一直将崔氏母女的出离,看作是阁老离世之后兴禄坊走下坡路的征兆。有段时间,府中男女嘴上不说,但人人心头都拢罩着一层阴云。
贤妃要来,而且选择高审行不在长安的时候回来,用意也很明显——既避免了尴尬,又表达了与高府亲近的意思。
府中人兴奋之余,已顾不得多想,要紧的是马上做好迎接的准备,
老大高履行说,“贤妃不去永宁坊,而来兴禄坊,我们得把宁国夫人接到府上来,这样才全面、也更有省亲的意思了。”
他夫人东阳公主说,“崔颖要来的话,郭孝恪也不能落下。”
她对丈夫说,“畅儿和待封由鄯州回来后一直住在永宁坊,她是宁住婆家也不住娘家,我这脸上早不好看了。借着贤妃来,正好与郭亲家、亲家母转圆一下,往后便可自然往来。”
贤妃仪仗隆盛,但她却不坐车,而是骑马,不愧是马王府夫人出身。
而她的归省就是让人看的,因而很破例的没有清街,半城的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拥在街边,争着一睹贤妃风采。
仪仗一出大明宫,大街上便有高府中的几十名家丁各背了挎包,给看热闹的居民们发放大钱,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仪仗经太庙一拐入兴禄坊大街,高府年轻辈的少夫人们都在这里迎接。
兴禄坊坊街口,高履行兄弟各携夫人候在这里。
郭孝恪陪夫人崔氏到了高府以后不便露面,他们就站在府门内,听高峥的夫人安氏连声道,“贤妃娘娘请。”
府中人众星捧月,团簇着中间像一朵芙蓉花似的贤妃迈步进来。
高履行、高至行、高纯行、高真行、高慎行喜气洋洋,双方依序次见礼,然后几个兄弟陪着郭孝恪,几个去操持家宴,而女眷们则专门陪着贤妃和宁国夫人。
新任肤施县令的夫人安氏,今日最是自然亲热,一会要照顾贤妃、一会又怕冷落了宁国夫人,她同崔氏说话时仍是婶娘长、婶娘短,
“从郭叔叔这里论起,我与婶娘也不远过高畅大姐!”
又对崔嫣说,“若非闻知娘娘要来,我已起身往肤施县去了,五婶娘怀着身子还到工地上助力,我们小辈更该效仿,以不辜负陛下与娘娘眷顾!”
比较低调的是东阳公主,此时她与金微皇帝的辈份才正经理清楚,两人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同贤妃说话较少,主要陪崔颖说话。
人们都不提高审行,以免牵引出的话题引发尴尬,但高畅却对众人道,“五叔起起落落,宦海沉浮,眼看跌到谷底、再无出头之望,谁知他又突然升至浪尖,我都摸不透他下一刻了。”
郭孝恪道,“依郭某看,审行兄性情上是有些起伏,但所行由心,不失本真,恰恰有了别人没有的激情!审行兄为政也不敢说细腻,但最根本的却未差!还得说皇帝胸怀开阔,识人、用人之法精道无比,古今罕有。”
恰巧高履行进来听到,暖声说道,“郭兄所言有理,依在下看,我们高、郭两府岂不都是有些激情的人物?”
众人都去看郭孝恪和崔颖,谁能想到他们两个会走到一起,这份激情也真够浓烈了。而他们居然能一起成为高府座上嘉宾,受到诚意接纳,无疑又是皇帝之功。
朝臣们未见金徽皇帝三令五申,亦未见动刀动枪,只凭着乾坤之手、一把扶起了高审行,便传达出了众多的意思:
兴禄坊高府由逆势中转盛,并不靠阁老门荫,不靠阁老关系,甚至也无须像阁老那般严谨和完美。而是靠清廉无私,靠实干笃行,靠勤勉不辍。
凡为官者,无不从这件事中暗暗思索……金微皇帝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在驭人方面又能润物无声。
中书令于志宁的体会就更深刻了。
皇帝反对大臣圈地,却没有明章正典。调理官场风气,也不用武媚娘所提的法子、以条条框框来斧裁尺量。
他只派着贤妃归省一趟兴禄坊,便使谁都知道今后该如何行事了。
……
皇帝在淑妃的陪同下到禁苑狩猎一次,长孙润、兵部尚书薛礼陪驾,没有鹰、没有犬,但众人玩得尽兴而归。
几日后皇帝意犹未尽,又拉着淑妃去了一次。
……
皇帝第二次狩猎归来,执意要带樊莺去太极宫女学看看,他对樊莺说,“女学的事你也须过问过问,不能只让你柳姐姐操心,你帮她出出主意什么的。”说着,进了两仪门。
恰好给事中徐惠往外走,正好碰上,徐惠对向皇帝说已选出辅助她管理女学的副手。
皇帝一问,知道她选的是武媚娘,“为何是她呢?太妃是如何考虑的?”
他问是问,但又不听徐惠的理由,而是紧接着就对她道,“你将女学的名册给朕拿来,朕好好参详参详。”
皇帝亲自翻阅厚厚的一大本女学生的名册、体现着对女学的重视。
徐惠问道,“不知陛下看中了哪个,臣妾人熟,可为陛下找到。”
皇帝拿了笔,像模像样地偶尔在名册上勾勾划划,嗯啊着,“不必,朕事必躬亲……”
樊莺对女学很新奇,师兄又刚说让她“过问过问”,此时她便与徐惠说话,而皇帝总算找到那个名字,“叶玉烟,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