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君抵达萧城之后,除了头两天接见了一下大小官员,便抛开政事,一味言商,广泛结交易水郡的各大商人,对于古灵崖尤为器重,一上来便以通商富国、安民有功为由破例封了古灵崖一个安定侯的头衔,负责统管后夷外贸生意,而且这个凭空生出的侯爵品阶颇高,若以官位而论,在易水郡仅仅低于易锋寒一人,接着连续几天都跳过易锋寒直接找易水郡的富商们联谊,通常天不亮就出门、夜半方归。
在这种情况下,古灵崖等商人的社会地位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对于易锋寒的依赖也就随之减弱,接连几笔约定好的提成不了了之,当事人甚至连句话都不捎过来,易锋寒对此颇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易水郡的商人们绝对不会如此短视,是谁在幕后操纵显而易见,这个哑巴亏是吃得吃,不吃也得吃的。
是日商山君一大早就出了门,春茜吃过早饭之后,便把易锋寒叫去陪她赏花。
易府庭院深深、曲径通幽,一袭碧水经过梅兰荷菊四园,四季均有花香,适逢盛夏,正是十里荷花覆清波的时节。来到荷园之后,春茜将随身侍卫和宫女遣开,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既能保证春茜和易锋寒处于视线之内,又听不清楚二人的对话。
“对我姐姐好一点?”春茜呆呆的看着满塘盛开的菡萏,不言不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压抑着激荡的心情,故作平淡地说道。
易锋寒站在春茜身后五米左右,显得恭敬有礼:“微臣自问对待夫人礼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皇后何出此言?”
春茜没有回头,秀眉微微一皱:“你还敢骗我?哼!你新婚燕尔,夜夜不归,也算是对待我姐姐好吗?”
易锋寒肃容道:“如今国家内忧连连,微臣身为易水郡的千户,自当以国事为重,怎么能够留恋温柔乡中?”
春茜霍地转过身来,面露怒容:“国事?依红傍翠算哪门子国事?!你自从回到萧城以来,天天有家不回,整晚在勾栏瓦窑鬼混!你当我不知道么?!”
易锋寒感受着春茜的怒火,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欢喜,轻飘飘地道:“微臣新官上任,根基全无,这些日子以来,要么在召集富商筹钱筹粮,要么在与各级官员联络感情,应酬自然是免不了的。男人么,聚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玩儿的?”说着悠悠一叹,仿佛受了极大的冤屈一般:“微臣的为人,皇后是知道的,天天逢场作戏,也是一种折磨啊!”不过他嘴里面说是折磨,脸上却是豪不在乎的神情,明显没有一点诚意,当着春茜的面,就连做戏都懒得做全套的模样,更加气人。
春茜见到易锋寒的无赖样子,果然气得身躯微微颤抖,指着易锋寒道:“你……”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腔怒火:“现在好了,富商方面有皇上替你分忧,官员方面你也打好了班底,应该安心待在家里了吧?”
易锋寒微笑道:“那是自然,夫人天姿国色、天生尤物,微臣若是有暇,怎么舍得让她独守空闺呢?”
春茜恨恨地道:“那就好,对了,我还听说你不让我姐姐出门?”
易锋寒脸上露出夸张的惊恐神色:“此话从何说起?微臣与夫人相敬如宾,万不敢禁足之举,皇后千万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才是!”
春茜哼了一声:“难道我姐姐打算去降魔寺上香,被你严厉呵斥、禁止不行一事,并非属实?”
易锋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呵呵,原来皇后是说这件事啊?”说着神情一肃:“实不相瞒,果有此事。不过这件事并非皇后所想象的那样,其中另有内情。”
“哦?”春茜说道:“那你说说看吧。”
易锋寒目吐精光,沉声道:“夫人信仰密宗,微臣并不反对,但是易水郡并非弘法郡,自我易家先祖封侯以来,便一直压制宗教势力的过度发展。也不知道是否与夫人有关,自微臣大婚之日起,弘法郡禅密两宗的高僧大德走马灯儿似的跑到易水郡来开坛讲道,所幸易水郡民风纯朴,缺乏役使收买鬼神以利己的贪心妄念,这些法会发展信徒的作用不大,不过微臣作为一郡之长,总要做出表率,即使不能禁止旁人听讲,但是管住自己的老婆不去参加法会,总还是可以的吧?”
春茜勃然怒道:“混账!就算是后夷皇室,也不敢诽佛谤道!你居然如此放肆?!我春家世代信仰密宗,你怎么可以限制姐姐信教的自由?”
易锋寒道:“微臣不敢,微臣已经在家中设立了佛龛,专程从神州五华山请来了经由七**师开光的八臂玉修罗,以供夫人清修供奉。但是夫人并非寻常百姓家的主妇,而是易水千户的妻子,一言一行,莫不受人瞩目,倘若她去参加密宗法会,无异于向易水郡的百姓宣布我易家信奉密宗,对于教化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微臣绝对不会答应。”
春茜闻言面色一沉,作为弘法郡千户的女儿,弘法郡高僧陆续来易水郡的目的和背景她自是一清二楚,只是想不到易锋寒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回绝了宗教势力或者说春家势力的介入,另一方面,易锋寒还巧妙的遮掩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易锋寒这段日子变相的将春鹃软禁了起来,几乎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自己也好,春善施也好,都无法通过春鹃获取任何易水郡和易锋寒方面的信息,原本让春鹃借助易锋寒妻子的身份参与到易水郡政事中去的图谋,更是彻底落空。
不过易锋寒这番话滴水不漏,春茜总不能指责他打压宗教吧,须知弘法郡宗教势力坐大威凌官府、宗教各派关系盘根错节恩怨不休,积弊甚多,历来都为人诟病,易锋寒防患于未然,做得冠冕堂皇、无可挑剔。
春茜咬了咬牙:“易千户好辞令。”声音顿了一顿,转为柔和:“易公子。”
易锋寒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心头一震,只觉仿若时光倒流,回到了那春意盎然的晓春坪,眼前的盛装少妇,依稀显露出当日手持花环、娇俏可人的模样,心神顿时失守,喉头就像堵了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不知不觉之间,双手已经向前抬起。
“易千户!”低沉的呵声如雷贯耳,使得易锋寒头脑清醒过来,心下骇出一身冷汗,双手就势一抱拳:“皇后请讲。”
春茜眼中露出古怪的神情,说不出是怨是恨、是喜是悲,过了半晌悠悠一叹:“关于姐姐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打听的,姐姐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她只跟说过一句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好好做你的妻子。”犹豫了一下:“希望你能真心诚意的好好待她。”
“就像对待你一样?”易锋寒心如潮涌,一句话在舌尖上打了几十个滚,终于被强行咽了下去,冷冷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春茜望着易锋寒,心中猛的一疼,连忙佯装发怒拂袖而去:“你记住自己说的话!我累了,先回屋了,千户贵人事忙,不用送了!”
易锋寒失魂落魄的望着春茜消失在视野之外,忽然容色一变,双眼精光四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