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饭馆
二楼某房间，刘老板气得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掷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他的助理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看着刘老板。
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让自己原地消失。
突然，头顶一道充满戾气的目光看了过来。
助理吓得小腿跟着抖了下，硬着头皮，慢慢的抬起了头。
果然，此刻刘老板正愤怒的看着他。
“刘刘老板。”助理的声音都在颤抖，脸色更是吓得变了颜色。
刘老板冷哼一声，低吼道，“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人？这么容易的事，居然被他办砸了，你找的是什么废物。”
助理吓得身子抖了下，唯唯诺诺的说道，“刘刘老板，好吃再来饭馆刚开业不久，客人大多是散客，只有这一个客人订的是宴席。”
除了找这个叫张光成的人，助理不知道他还能找谁。
刘老板咬牙切齿的说道，“哪怕找一个机灵的散客，也比这个张光成强。”
助理低头，不敢再说话。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也没想到这个张光成，居然办成了这样。
“那个张光成呢？”
刘老板想起，冷声问道。
助理惊恐的看着刘老板，忙说道，“他他被警察抓走了。”
刘老板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助理看了眼刘老板，见他不再训斥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他要是敢在警察局里胡说八道，你以后就不用跟着我了。”
刚神精松驰下来的助理，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
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好好的，放心，刘老板。”
一抹狠戾在助理眼中一闪而过。
姜家村
杨春香等孩子们上学后，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了。
自从芳华那个贱人骗了她之后，她听了老二的话，不再闹腾。
因为越闹腾，芳华那个贱人越不理她。
最重要的是，这个月是老大答应往家里寄钱的日子。
明显的，现在老大是站在那个贱人那头。
她若将老大得罪了，万一老大也不寄钱回来，她那真的就是亏大了。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进了村子。
看到打麦场上有许多人在唠嗑，车子慢慢在边上停下。
后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一对老年人，老头子脚步有些不稳，反倒是老太太，精神看着很好，扶着老头子，站在车旁东张西望。
一张眼睛透着睿智的光。
另一个中年男人从驾驶位上下来，走到两位老人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朝着唠嗑的人群走去。
这一家三口就是戴敬业和他的父母，他们通过打电话到电视台，找到了他的弟弟。
可他的弟弟并不愿意见他们，只让人转告他们，当年他养活不了自己的儿子，将他送到了偏远的山村。
今天，他们找了过来。
宋美娴知道自己亏欠小儿子太多，如果不是她阻止小二儿子上美院，他也不会离家出走。
她知道只有先找到孙子，才有可能得到小儿子的原谅。
让她欣慰的是，虽然小儿子还是单身，但他有个孩子，也算有了后。
她相信，她的大孙子一定会原谅他们的，因为他是戴家人。
戴家人都是心软的，也都是心最善的。
只要她的大孙子肯原谅他们，那么她小儿子就一定会回来。
截敬业走到人多的地方，朝他们友好的笑了笑，视线扫了一圈，看向年纪比较大的一个老太太。
走到她的面前，恭敬的说道，“老太太，你知道三十年前，村里有人家收了一个孤儿吗？”
老太太有些耳背，只看到眼前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并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右手放在耳朵边，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截敬业只好放大音量，大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老太太摆手，声音响亮的说道，“没听说过。”
戴敬业蹙眉，弟弟让人传的话，应该不会错才对。
这位老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这个弟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混不吝，可他清楚，他是最负责任的。
虽然弟弟将他的儿子送到这个偏远的乡下，但必定会给他寻到一户好人家。
戴敬业不死心，又问了几个老人。
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之后，他开着车，载着父母到村子里转了转，遇到老人时，都会停下车子问一问。
可无论他问了多少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所有人好像商量好了一般，统一口径没有此事。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才不甘心的离开。
小车上，宋美娴看着车窗外小声的哭泣着。
本以为今天会见到她的大孙子，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戴来庆握着老伴的手，轻声安慰道，“老太婆，你不要着急，让敬业明天再打电话去电视台，让他们传话给小儿子，再问问清楚，看是不是他记错了地方。”
宋美娴看着窗外，轻轻摇了摇头，无力的说道，“我生的孩子我最清楚，他记性很好，不会记错的。”
“小时候，我带他去串门，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他第二次再见时就会准确的叫出对方姓什么，从来不会搞错。”
说到这里，宋美娴伸手抹了抹眼泪，“那个时候，别人都说他是天才，我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考清华北大，根本就不想他考什么美院。”
“谁知这孩子就这么倔强，一声不吭的竟然离家出走了。”
那段日子，全家陷入了悲痛的气氛中，一直过了好几年，大家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想起往事，宋美娴眼泪流得更凶。
戴来庆想到往事，也落下了眼泪。
戴敬业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父母，安慰道，“爸，妈，你们不要着急，敬君一定会找到的，他的儿子也一定会找到的。”
听了大儿子的话，宋美娴苦笑了下。
她当年到底伤小儿子有多深，让他有了儿子，在无助的时候，宁愿将孩子送人，也不愿意抱回来让她这个亲妈来养。
如果不是在电视台看到他的采访，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小儿子了。
甚至，有时她都会想，小儿子还活着吗？
看着他如今活得很好，还是个成功的画家。
宋美娴在欣慰的同时也很内疚！
见父母不再说话，戴敬业也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稳稳的开着车。
杨春香下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听到村里的人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
她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想问又张不开嘴。
现在的她已经成了全村人的敌人了，就因为芳华那个贱人收购方家村的粉条，让姜家村的人只能看着眼红。
他们哪里知道她的苦，如果她不把老大两口子捏在手里，他们就只会过自己的小日子，哪里还会管他们的死活。
周香玲正跟村里的几个妇女八卦，看到杨春香脸上未好的疤，得意极了。
她早就看杨春香不顺眼了，可她打不过她，只能自己生闷气。
有了机会收拾杨春香，她自然不会放过。
对于她撺掇张如花跟杨春香打架的事情，她一点也不内疚。
周香玲收回视线，跟村里的其他妇女继续聊着。
“那家人还开着小汽车，看起来很有钱，为何当初要将孩子扔了呢？”
“估计以前穷吧，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富了也有可能。”
“就是，要我说啊，这种人最没良心，自己的孩子都不要送人，如今孩子长大了他们想要回去了，想得可真美。”
“你们说，是不是那家人现在没有孩子，那么有钱，家产没人继承，这会来找继承人来了？”
“有可能，坏事做多了，就会遭报应的。”
她们的谈话声音并不小，从旁边经过的杨春香听得清清楚楚。
脸色一变，扛着锄头就朝家跑。
另个妇女看到，撇撇嘴，“这个杨春香本来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谁让她之前那么搓磨芳华，弄成如今的下场，人家根本就不管她。”
“可不是，连带着我们也跟着受牵连，听说芳华开了一家大饭馆，把姜海如和她娘家堂弟都叫去帮忙了。”
“这个该死的杨春香。”
“如果不是她，我们全村人都跟着富了，还可以让孩子去芳华的饭馆里打工，多好的，结果，你看这”
“谁说不是呢。”
几个妇女越说越气，差点将杨春香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了。
杨春香回到家后，忙爬到炕角去翻褥子，找到那条红肚兜的时候，忙扯出来看了看。
三十年了，这条红肚兜还完好无损。
看着这条面料很好的红肚兜，杨春香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
当年，她嫁给姜建安的时候，他们家很穷，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结婚后，没有多余的房子，自然也和父母住在一起。
他们结婚后不久，就有媒人上门给姜建国介绍媳妇。
当时媒人的说法是，女方要求有单独的房子。
公公婆婆就将主意打到他们的身上，希望他们搬出去，这样房子就是姜建国一个人的，媳妇自然也就能娶进门了。
杨春香怎么可能同意，可她再蛮横强势，在长辈面前，她这些招都没用。
就在她以为被要赶出去的时候，她怀孕了。
她将这一喜讯告诉两老，并且骗二老，医生说她胎位不稳，万一般出去，住不好吃不好的，伤了胎就不好了。
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小儿子的婚事。
公公婆婆下意识的就选择了孙子。
这可是他们姜家第一个金孙，怎么选择，都不用怎么考虑。
当时，姜建国什么也没有说。
那门婚事，自然也吹了。
怀孕那几个月，杨春香继续用胎位不正的谎言，骗婆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她有时看到婆婆气得脸都扭曲了，可看到她凸起的肚子，就什么话也没有了。
直到她临生产的时候，婆婆有次给她煮鸡蛋，外面下雨，从厨房里端了鸡蛋准备给她吃，结果在院子里摔了一跤。
这一摔，将婆婆的脚扭伤了，根本下不了地。
正在这时，她羊水破了。
婆婆脚扭伤，公公要留下照顾，只有姜建安拉着架子车送她去了镇医院。
当时的雨很大，泥路很不好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车轮子陷进泥里，无论姜建安怎么用力推，车子都丝毫不动。
杨春香躺在架子上车，随着车子的一颠一跛，疼好她全身都被冷汗浸湿透了。
幸好遇到了过路的好心人，帮忙将架子车推出来。
等到了医院的时候，杨春香疼得都快昏迷了，只吊着一口气。
孩子最终没有保住，生下来的时候，呼吸很微弱，叫声也很小，像是小猫一般。
当时姜建安抱着头，蹲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痛哭失声。
杨春香躺在里面的病床下也在流泪。
这个孩子是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怎么就这样没了呢。
就在姜建安哭得像是个孩子一样的时候，有个年轻男人抱着孩子站在他的面前，轻声问道，“大哥，请问你要孩子吗？”
刚开始，姜建安以为出现了幻听，没有在意。
当年轻的男人重复了一次后，他才惊愕的抬头。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不要孩子？”
年轻男人蹙眉，“不是我不想要，而是我没办法养他。”
说完，年轻男人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小小的婴儿，正握着小拳头放在嘴边，粉色的舌头伸出来，舔着小拳头。
好像在吃人间美味一般。
痛苦的神色在男人的眼中一闪而过，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建安，似乎有些不耐烦，“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问别人了。”
“你等下。”姜建安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泪，跑进病房和杨春香商量。
杨春香像是做梦一般，“这年代还有人送孩子？”
姜建安忙不迭的点头，“人就在外面，怀里抱着个孩子，你要的话我就抱进来。”
杨春香犹豫了下，她不太想要，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要那孩子做什么。
外面的年轻男人似乎等得有点急，干脆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看着杨春香说道，“我知道你们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是今天刚出生的，如果你要的话我就送给你们。”
“并且，我会给你们一笔钱，希望你们善待我的儿子。”
儿子？一笔钱？
杨春香心动了。
她正愁没有了孩子，公公婆婆怎么可能还会允许他们住在家里。
为了老二娶老婆，一定会赶他们出去的。
可有了钱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自己盖房子。
而且孩子还是个儿子，长大了可以帮他们养家。
如果是女儿她就不要了，长大了是要嫁到别人家的，白养活一场。
想到这两点后，杨春香坚定的说道，“这个孩子我们要了，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怕年轻男人不相信，又补充道，“我们刚失去孩子，很伤心难过，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春香硬挤出几颗眼泪出来，“而且，医生说我这次伤了根，以后有没有孩子还不一定。”
站在一边的姜建安瞪大眼睛，医生没说过这样的话啊。
医生明明说等她休息半年后他们就可以再要孩子。
杨春香怎么在睁眼说瞎话呢。
杨春香一向泼辣，姜建安有点怕她。
如今，刚失去孩子，他更不想惹她生气。
听了她的话，就没有反驳。
年轻男人点点头，“好，那我把儿子交给你们了。”
说完将怀里的婴儿放在杨春香的怀里，朝他们夫妻俩鞠躬。
姜建安忙闪到一边，“大兄弟，你客气了，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白给他们一个儿子，这样的好事，不是任何人都能碰到的。
年轻男人将自己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有零有整，也不知道多少钱，全部给了杨春香，再次拜托她照顾好孩子。
交代好后他走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儿子。
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孩子也朝这边看过来。
直直的看着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鼻头一酸，咬了咬牙，这次没有再犹豫，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香，这个孩子，你真的打算要了吗？”
等年轻男人走了一会后，姜建安忙走到病床边，问道。
杨春香正抱着孩子喂奶，闻言，抬头看了眼姜建安。
挑了挑眉，“要，为何不要，既白得个儿子，又得一笔钱，”
杨春香贪婪的看了眼散落在床上的钱，朝姜建安笑了笑，“还不快数数有多少钱？”
“哦。”姜建安应了声，坐在床沿开始数字。
数完后，对杨春香说道，“一共一百二十六块五毛三分钱。”
可见，这笔钱是刚才那个年轻男人所有的家产了。
杨春香眼睛一亮，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嘴角下拉，撇撇嘴，这么多钱，还说自己养不活儿子。
骗鬼呢。
出院回家后，杨春香就拿着这笔钱盖了现在他们住的房子。
至于孩子，跟他们一样，他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只要不饿死就行。
完全忘记当初答应年轻男人的事情，这钱些是要用来养活孩子的。
杨春香本以为那个年轻男人，永远也不会再联系他们了，因为他虽然有些不舍，但走的时候很干脆。
姜海洋七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写来了信，并且附带一张五十块钱的汇款单。
信中告诉他们，这些钱是供应孩子念书的钱。
每学期他都会寄五十块钱过来，前提是他们得让孩子念书。
为了让那个人一直寄钱过来，杨春香咬咬牙将姜海洋送去了学校。
就这样，姜海洋念完小学之后念初中，初中毕业之后继续念高中。
姜海洋十四岁的时候，他们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姜海雪。
隔年，有了姜海杰。
对外，姜海洋是老大，可在杨春香的心里，姜海杰才是她的老大儿子。
之后，她用着那个男人寄来的钱供应姜海杰念书。
直到姜海洋高中毕业的时候，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寄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