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9年5月1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四月初九。
金门岛的海防水师水寨中,大量的明军官兵在乱哄哄中进进出出,一艘艘战船正在做着出航前的准备,几个军官摸样的人正对着水寨上的大旗所指的风向露出忧色。
对于风帆时代的海上力量而言,最大的行动约束莫过于季节洋流与风向了,对这些信息能聊熟于心,其实也就能大致掌握对手的活动规律。不过台湾海峡此时大多数时间还是西南风为主,无论是金门还是澎湖,金澎海防水师的战船都无法即时应对海峡南部的事态变化。
“全是混账东西!”参将府里,郑芝虎一脸怒色,指着桌上的一封紧急军情手指不断发抖,“就看着那华美番船大摇大摆地进了安平堡?澎湖之军都是酒囊饭袋?为何不出兵拦下?!”
“大人,发现之时,已至日落,况且彼方船行之速非我等巡防快船可比……”一个小军校红着脸跪在正堂中央,头都不敢抬。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郑芝虎也知道这海上的事有着诸多不便,只能眼巴巴地望向正坐的郑芝龙。
此时的郑芝龙,还在低头看着另外一封书信,并没有理会现在正在正堂里或火冒三丈、或窃窃私语的部下。
信是同军情一起送来的,而且还是自己当初安插在大员岛的密探们带来的。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是,这些密探是被颜家“送”回澎湖的,而且从反馈来看,基上所有在安平堡的密探都被挖掉了。
信的内容非常有意思,并非颜家人所写,而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发来的外交公。那毛笔正楷书写的方方正正的简体字,正透露出一种让郑芝龙捉摸不透的态度。
“……国政府不干涉大明内部事务,仅打击与欧洲海盗勾结的贩运海外华民、截杀国商品货船的犯罪行为……现已查明杨六、郭怀一等海盗集团长期从事不法活动,且已被大员岛地方政府驱逐,特通告贵方,望协力拘捕,恢复海峡正常航行秩序……并对大员岛发生的人道主义危机给予合理性帮助。”
郑芝龙自顾自地轻声念着书信里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不怒反笑起来。
“好一个华美国严先生……好一个与大明协力拘捕海寇!”郑芝龙合上书信,丢到了一边,脸上带着冷笑,“安平堡得粮草两万余石,已经不惧我等了。阳谋如此。堂而皇之,这西海番夷之国不容小觑。”
“哼,他们以为这是自家澡池,可来去自如?”郑芝虎哼哼一声,一把抓过外交书信,才看了几行,就恨不得一把撕碎了。“蕞尔小邦,私助东海叛逆,岂不是把我郑家不放在眼里?!”
“但他们把大明放在了眼里……”郑芝龙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继续深思这书信中的若有若无的暗示。“字字均是‘大明’,哪有我郑家一言半语?也许那传给巡抚大人的告密信,就有这严先生的影子……若真是顶着这些‘罪名’来和他们打交道,恐怕正中朝廷和巡抚大人的下怀了……”
明朝打从万历年开始。就有“伙同外人”追剿东南亚海盗的光荣传统,远的有明朝第一肥胆海盗林凤。近的有颜思齐,都曾被明朝与东南亚欧洲殖民列强联手打击过。郑芝龙虽然已经是朝廷官军身份,但哪能不清楚这大明朝廷对边海的根态度?
“大哥,难道……”郑芝虎一听,又赶紧展开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脸色大变,“他们已暗中和朝廷有来往了?”
“这个倒不好说,不过,恐怕杨六他们,此时已经被盯上了……”郑芝龙猛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看着胞弟的脸,“昨日郑彩来信,澳门与南洋方面,所遣密探均无下落了,华美人之意图昭然若揭,就看我等如何应对。”
“此等寻衅之徒,难道大哥就一直忍着吗?!”郑芝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走着,好几次都摸上了腰间的佩刀,“杨六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不如金门船队速速出海,现在赶往浮头湾还来得及啊!”
郑芝虎的态度,引起了一屋子的心腹武官的侧目,当场应和的人就有好几个。郑芝龙对杨六等人的未来安置,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们无法眼看着杨六等人就这样被一伙外来的番兵给灭了,从而让自己的侧翼直接暴露在外来者眼前。
郑芝龙离开主位,开始在部下前慢慢走动,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但心头总有那么一丝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做出出兵的决定。
“报!报将军!”就在正堂内陷入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亲兵此时捧着份紧急军情急匆匆而来,“禀告将军,澎湖有报,华美兵船仅在安平堡停歇两日,数日前顶风出海西进,行踪不明。”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郑芝龙一愣,终于喃喃说道。
短短不到十天,华美国的船队就如此快节奏地做了好多事,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这种效率让郑芝龙的部将们都大惊失色。
“出兵之日待议,再探!”郑芝龙环视了眼有点气氛不对的众人,终于打定主意,也不管此时的胞弟有多么着急,直接走进了内堂。
……
外海而来的大风已经高达7级了,看样子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华美远征舰队不得不驶入浮头湾停泊。登陆菜屿列岛收罗“战利品”的行动还在继续,某座小岛上,一队外籍军团官兵还在驱赶着若干海盗战俘在搬运一些杂物,于此同时,残余海盗的清剿作战依然在好几座小岛上进行着。
不远的海盗窝点已经燃起了大火,腾起的火焰在大风中发出呼噜的声响,几艘正在修缮中的前海盗船被毁之一炬。几十个被杨六等人当初劫来的船匠民户,以及数百从内陆抓来被抓来当奴工的平民百姓正被华美陆军赶着上船。虽然他们很感激这些突然闯入的番兵救了他们。但一听到又要送到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就一个个哭哭啼啼着又是磕头,又是告饶。可惜他们面对的不光是善意的米粥或是干粮,还有一支支雪亮的刺刀。
“斯科特上尉,第二连已经对西面岛屿完成清理工作,发现了一处营地,里面躲着300多平民,其中不少女人和孩子,据说是海盗准备运到南洋去的。”乔肆此时走了过来。对着正在简单指挥帐篷里写信的上司汇报,“他们中间有很多病人,恐怕应该先派遣医疗队过去。”
“把他们都集中到这里来,我已经向将军申请了,会有海军医疗队过来。”斯科特折起了信纸。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然后微笑着抬起头,“中尉,听说你的家乡就在附近?”
“是的……”乔肆一愣,忍不住朝北边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挺起了胸膛。
“总指挥部已经收到了部分国防军连队的意见,我们会在未来处理好士兵们的诉求。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全力以赴完成我们这次的任务。”斯科特走到乔肆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些平民的困苦生活超出我的想象。你和其他人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不希望他们带着憎恶上船。”
“遵命,长官!”乔肆目送上司远去,心领神会。
……
入夜了,煤油浇注的篝火在营地里劈啪作响。大风将不少帐篷都吹变了形,一堆堆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都依在背风处。大口吃着罐头、熏肉或是米粥,一部分老兵则捧着千里迢迢运来的热咖啡或是兑水朗姆酒,对着不远处的战俘营里的少部分海盗家眷或是曾被海盗掳掠来的女性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我已经决定了,回去就娶那个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