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衍冲进辎重营,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冲进了帐篷。
那个斥候正由医匠包扎,看到荀衍冲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见他没有性命之忧,荀衍长出一口气,环顾四周,想找一个地方坐下说话,却发现帐逢里至少躺了七八个伤兵,有的是箭伤,有的是刀伤,还有的被石头砸伤的,满身血污泥垢,腥臭难当。他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低头一看,原来踩中了一具尸体流出的肠子,顿时觉得头眼发麻,腹中一阵翻涌,转身冲了出去,大吐特吐,差点连黄胆都吐出来。
这些天,他已经见过太多生死,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受伤的士卒。他也闻过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尸臭,几次欲呕都忍住了,却不知道原来这种味道是如此浓烈,如此难以忍受。
几个卫士走了过来,神情平静,有人递过来手巾,有人递过一个水瓢,让荀衍漱漱口。荀衍漱完口,刚刚平静了些,却发现自己的战靴上粘了不少血污,抬起脚一看,又发现鞋底上满是黄色的粪便,臭不可当,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踩中的是肠子,忍不住又吐了起来。
不少伤兵被吸引过来,神情冷漠地看着荀衍。
荀衍后悔莫及。一时情急,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就闯进了辎重营,不仅丢人现眼,颜面大失,还毁了苦心积营的将士关系。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这些士卒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名士统兵,相互之间的身份差距原本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好容易让这些将士接受自己,现在全毁了。
为将难,名士为将更难。
荀衍很沮丧,本想回自己的中军大帐去,让人把斥候带过去问话,可是转念一想,咬咬牙,又生生的把已经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这样出了辎重营的门,他和这些将士之间的隔阂以后就再也化解不开了。
众止睽睽之下,荀衍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短短几息之间几次想一走了之,最后还是忍住了。那个斥候很快包扎完毕,走了出来,见荀衍这副模样,脚边又是一堆刚吐出来的秽物,酸臭味扑鼻,主动说道:“将军,这儿太脏了,出去说话吧。”
“不,就在这儿说。”荀衍强迫自己不去看战靴上的血污粪便。“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斥候不敢怠慢,连忙把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他们奉命去禹登台附近查看,但禹登台附近看守严密,几拨人都没能闯进去,反倒伤了不少人。他也是其中之一,在战斗中失足从坡上滚了下来,对方一时疏忽,没来得及察看。他躲中树丛里一天一夜,趁着对方交班的短暂空隙潜到了禹登台附近。
禹登台周边的几个路口也有人把守,不过重点是禹登台上的人,不是外面。他借此机会,看到了禹登台上的情况,帐篷、旌旗都在,人数也差不多,服饰也对,唯一让他生疑的是台上那些人不太像饿了几天的样子,尤其是那个模样像是黄琬的人。斥候是黄琬旧部,他对黄琬的体型比较熟悉,台上那个人身形过于健壮,与黄琬消瘦的体型不符。
荀衍心中怦怦乱跳。如果斥候所言属实,登禹台上的人不是黄琬,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他不用再这里硬耗了,可是接下来的问题也不少。如果那人不是黄琬,那黄琬去哪儿了,死了还是降了?以他对黄琬的了解,投降的可能性似乎不大,死也说不过去。黄忠围而不攻,显然没有取黄琬性命的打算。黄琬为人慷慨,以天下以为己任,知其不可而为之,也不像是会轻易自杀的人。
情况究竟是什么样,这是他现在需要搞清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