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对刘歆的话很有感触，在太后眼里，天下已没有了山珍海味。山海关的大樱桃、黑豆糕，天涯海角的燕窝、岭南麦芽，阿拉伯童羊鞭、椰枣，那一样没有吃过，那一样没见过。大汉国内还能找得出没有吃过的、没有见过的？附属国的能找得出？做为五十岁青春已逝的人，她最珍视的是逝去的青春。你能送她青春吗？不能。但我可以送她青春记忆。生活在记忆里，将是她重要的方式之一。没完没了，时全时缺的青春记忆将伴随她的后半生，直到死也绵绵无绝。青春既然不能象商品一样赠送，馈赠的只是青春记忆，能承载记忆的东西在那里呢？什么东西能承载这样记忆？故乡？故乡的人？故乡的山草水？而这些，不能搬呀！
记忆是花盆里的土。绿枝红花，是他的梦。姑姑的美丽，化为了富态。陪同她一同老去的，在朝廷有一大批。他们同太后一样，也是依靠美好回忆支撑生活的人。他们之间是知己，是知音。他们欣赏过去，看不惯现在。谈起现在的太后，他们仰慕之情使岁月倒流三十年。回忆把他们拉到多情岁月。那时，他们把太后的美丽比喻为水中的花，月宫的嫦娥。在回忆里，他们青春飞杨。生命最后自毁撕碎迸出的火花，美丽如彩虹，色如‘血的残阳’。王莽把名单靠前的列了三个出来。准备请他们出出主意，是他的用意之一。还有重要的一层，就是，通过他们可以取悦太后，可以得到太后的喜，乐，忧，愁。他们在太后眼里，是老公子，废帅呆。名单里第一是平当，第二是孔光，第三是史丹。这些旧人，他们赞太后美是出自真情实感。因为，他们内心处有个记忆中的靓影在左右着他的情绪。王莽思考之后感叹，人能被人恋着是多么幸福的。无怪，十八岁生下成帝之后就受活寡的姑姑，她从来都没有**那种忧郁之气。现在进入老年的她，更是把美丽变成了不可谩污的神灵。青春的人见了都不能不羡慕，这样的老人，恐怕今后我是达不到她那个样子的。
王莽决定，先把想法向平当倾诉倾诉，这位九卿高官，办事几十年没有过错，从不失误就是种超凡脱俗的能力。只有不懂朝政的人，才奇谈怪论地说他是不倒翁。朝政要有妥协，妥协是艺术，是取舍的艺术。或者说是艺术的取舍。
他上门的时候，平当正合上经书，提盆去花园。后头跟着几个空手的仆人。前头端盆的象仆人，后头的仆人倒象是主人。仆人见王莽来了想接下平当的盆子，但他拒绝了。王莽来接的时候，他让与王莽。仆人知趣的退到一边去了。平当说“你是说礼物的事吧！”他指着待浇水的花，用眼光在王莽脸上扫来扫去，说“太后老了。犹其是女人。她老得更加的快，更加的深。我在想象着，她也象我这样拿盆子浇花水呢！在我们是爱好，是修炼性情。而在女人则是天性，因为她们心中有更多的爱，天命让她承载生产。剩余的生命里，她将把自己的全部化为家族的贡献。就象树叶成泥。为着生日，恼心送个价值连城的礼品，这也是侄子的本份呀！”
“礼物么，犹其对于一个大汉太后的礼物，切忌把金钱的多少做为价值的核心。那样将落到俗套里了，落到平庸里去了。因而，认清价值才是关键。”
“价值这东西，因人感受不同而不同。你要用你姑姑的眼光发现价值，而不是武断用你的眼光决定价值。你的物品要让太后眼前一亮。透过物品，她见着的就是你这人。见着的是你的心。是你那金子般的心。是赤诚之心。是无染的心。”
“你的礼品还得同你的堂弟，堂叔们比比。你不比，你的堂弟们要比的。你的姑姑，会把礼物，放在心里的天平上称称的。犹其是那个叫淳于长的礼物，你在拿他的礼物同你的相比。他也在拿你的礼物同他相比。你的姑姑，会常把你俩的礼物搁一块，比价值，比轻重，比金子量，比赤诚，比纯洁。比意义不比价值，是礼物的根本。在你们家庭内部，礼物成了射向猎物的箭。寿庆厅成了你们比拚的战场。要有智慧。要集中你们智囊团里所有，成为团体智慧。你让我说礼物问题，我就说这些。不知对你可有帮助。因为礼物的价值是个主观问题。”说完他浇起水。那水从壶口四射。看那花吸水。他说“那儿多洒些，那儿少洒些，全在我的手，这多少的依据凭的是什么？连我也说不上个道道？”
王莽到孔光处，他正在同侄子孔休讨论典籍中记载的“明堂及辟雍”的样式问题。王莽不认识孔休问孔光“这位是谁”孔光说“是我的侄子，一心只对古文献感兴趣。在他姐夫鄄邯那儿供职。”王莽问孔休“上次，鄄邯来信向我推荐懂‘明堂辟雍’的儒士是你吗？”
孔休说“是我，你是大名鼎鼎的王莽吗？”
王莽说“正是本人。我这里有礼了。听鄄邯说，你对明堂辟雍很有研究。这可是个朝政问题，而不仅仅是学术研究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对这问题感兴趣的？”
孔休说“我对明堂辟雍有兴趣，是读经书成了瘾的那天犯的。那天，我发现儒学里头理想社会不仅仅是几句话所能概括的。我觉着，不用具体的建筑承载它，不能体现理想社会的完美无缺。就象我们崇拜的神庙。这建筑有理想的深邃，有现实的踏实，有美学上的尽善尽美，它就是明堂辟雍。”
王莽说“你的思想拔开了我的迷雾，按你的说法，周政，不仅仅是一等系列的制度。还有这制度所体现出的建筑。那建筑物，代表着周政，代表着理想的社会。我补充一点，‘明堂辟雍’不仅仅代表周政，还代表完美无缺，代表永远的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