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没有去---”程母叹了口气。
“儿子不孝---”这句话大概就相当于默许了自己的举动，黑脸大汉在那头听着都恨不得一下子涨成黑红脸的汉子。
“儿子晚上去忘忧园给陈妈做事儿，得了银子，能比抄书再多些，能、能给您再抓些好的药---”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哭得，程念平说话更不利索了
“我没你这个儿子---”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程母的声音十分激动：“娘就是死了，也不愿意你去那种地方给人跑腿---”她仿佛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才算罢休，好在这个时候，阁楼的台阶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是宋安庆带着郎中赶来了。
“娘---”程念平又抽抽噎噎地开了口：“娘您消消气吧，郎中来了---”
程念平一向节省，看见郎中来了，总不好叫人摸黑看病，便点上了好久没有用过的油灯，还特意把灯芯挑得大了一些。程念平这才看清楚黑脸大汉的长相，一点也不想声音感受得那么凶巴巴的，只是他一心担忧母亲的病，并没有再多加注意，只记住了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郎中摸脉时，那虎骑军的兄弟俩就悄悄儿地离开了阁楼，不仅提前付过了郎中的诊费，还偷偷摸摸地留了一只钱袋，。
母亲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程念平仿佛一朵没有根须的浮萍草，彻彻底底地成了无依无靠的人，还多亏了之前在忘忧园的活计，十六岁的程念平便一点点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南魏帝京逐渐站住了脚。在后来的一次西邑叛乱中，程府的独子随军去了前线，从此便杳无音信，程夫人早年善妒，屋子里的丫鬟、妾侍统统都没有留下什么孩子，无奈之下，程老爷子只好硬着头皮，到自己儿子的府上，求儿子认祖归宗，原本是没有做父亲的求儿子回家的。不过只有这样老程家才不至于断了香火。
只是程念平已经在城南的念园落了户，行了归祖礼，便也很少回家探望，这短短的两年间，他已经从一个遇事畏缩的大哭包修炼成了极有城府、做事沉稳的翩翩君子。
两年来，他一直在心中默默感激着的人，终于有一天在长宁街上露了面。
要怎么才能和他搭上话捏？在马车里看热闹的程念平细细地思索道，总不能冒冒失失地冲上前去：叨扰了，在下是两年前您在城里偏街救过的程念平。对，就是那个被一群人围着痛打的倒霉蛋儿。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开场白，万一人家不仅没想起来他挨过打，反而只记住了自己在忘忧园做龟奴的事情呢，多尴尬。
于是他便想出来一个妙招，并在一盏茶的工夫迅速将理想照进现实。这才有了当时长宁街口，杜凌尘撞坏纨绔子弟扇子的闹剧---都是我们小程同学一手安排的。
后来在酒桌上，程念平才算真正认识了那天晚上的黑脸大汉，原来那就是鼎鼎有名的虎骑军二把手宋子耀。
而宋子耀这个憨憨自然是记不住程念平的，一来，他一个横扫江湖挑事儿人的大侠，哪能记得住那几年前的事情。二来程念平的变化可不止那么一星半点，谁又能将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瘦瘦弱弱的书生模样的人和眼前这个清新俊逸，长身玉立的男子联系到一起呢。
夜已经深沉，程念平坐在蒲团上，背靠着宋子耀的睡榻，在他的鼾声中睡得竟然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