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福笙转过头来,回想起前两日同爹爹传信的内容,她其实小时候是见过蔺景的,据说她满月的时候蔺景还抱过她,等她长大一点就追着人家后面“美人姐姐”“美人姐姐”地叫。
可当爹爹被浑身是血地抬回来的那天之后,她好像就再也没见过她,小孩子忘性大,没几年之后,有了新玩伴就慢慢忘记了他的景姐姐。
从来物是人非,最是让人无奈感伤。
幼时玩伴重逢,两人的境遇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每天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的罗福笙已经成了宫妃,虽然不至于变得言行举止娴静文雅,却也不复当初调皮捣蛋的样子,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听着蔺景吹着笛子的时候她眼神空洞又黯然,心思全然没有在笛声上。
而那个文采容貌享誉京城的景家破人亡,沦为贱籍隐姓埋名在教坊忍辱偷生十年,只为替祖父翻案,为了还蔺家一个清白。
竹林偶遇之后,罗福笙将蔺景留了十日便将她送回了教坊,重帝不经意间问起时,罗福笙状似随意道:“再好的笛子,听上十多天也腻歪了,还不如去寻些新乐子。”
蔺景曾对罗福笙说过:“祖父之事是叶家一手促成,一旦我暗中针对叶家之事暴露出一丝都会引得叶家对我下手,未免牵连到你,最好在我入宫之后装作待我不亲近,若是不喜厌恶更好。”
若是要撇清罗福笙和蔺景之间的关系,就不能让罗福笙献人于重帝,而重帝也不会做在罗福笙宫里临幸教坊官奴这种折损他颜面的事。
不过若是蔺景回了教坊,可就跟罗福笙没什么关系了。
午后沈重批累了折子,靠在椅,上揉捏着眉心道:“范忠。”
“陛下。”范忠连忙躬身。
“去传两个乐伎,吹几曲笛子来。”
范忠在宫里沉浮了这么些年,一转念就摸到了沈重心中所想,打了个千便出去了。
皇帝所召,自是无人敢耽搁,蔺景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笛,掌心被玉笛沁的冰凉,心里却平静的很,过了今日,她的性命荣辱皆系帝王一身,她的容貌才情乃至身体都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一脚踏入深不见底的漩涡,要么屈辱地生,要么艰难地死。
从前虽有教坊的官奴被皇帝临幸,可那也都是被灌了药的无法诞育龙嗣,也没有名分,运气好的能得宠几天,运气不好一次就被皇帝抛之脑后。
皇帝幸过的女人哪里还有人敢碰,多半是被打发去做杂役,即使是教坊的官奴也都是锦衣玉食地养着,从来没做过粗活,没几年就都香消玉殒了,偶然有能被册为更衣的,都是求不来的好运气。
蔺景不求后宫粉黛无颜色的盛宠,她只求能靠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步,让她能够将蔺家的冤屈呈到御前。
宛转悠扬的笛声响起,从此以后,她的笛声再也不是为自己而吹,而是为了讨好取悦一个男人也不是为自己而吹,而是为了讨好取悦一个男人。
“陛下.....”.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睁眼便见白衣轻纱的绝色女子盈盈一笑,是足以倾倒众生的明月,是柔软清亮的月光。
教坊十年,蔺景虽然从未现于人前,该学的东西一样不落,如舞蹈,更显腰肢柔软,身姿轻盈。
“来。”沈重招手。
于是天上的明月落入了红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