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寒村锣声响起。</p>
“不征啦。”</p>
“不征徭役啦！”</p>
负责在村里搞宣传的大水叔，一脸兴奋、连跑带颠儿的边跑边喊道。</p>
有好些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幻听了呢：“啊？”</p>
啊啥呀，不征啦，真的不征徭役啦！</p>
你听不懂喊的是啥话吗？</p>
听懂了，每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但连在一起就不敢相信你喊的意思。</p>
有反应快的一把扯住大水叔：“那交上去的银钱呢？”</p>
“交上去的银钱，马上就给你们还过去，里正叔已经回来了，正被人围在村口说话呐，快去听听。”</p>
“嗳嗳。”</p>
这就是新任知县为何在审判前不惜麻烦，一定要让下面各镇各村的管事人到县衙旁听的原因。</p>
在升堂前，新任知县就已经根据永甸县近两年税收、城墙、大坝等应修补情况，决定今年不再征收徭役。即便县衙账目上出现窟窿。账面上没什么能拨的款项也不征了。</p>
因为再征徭役，百姓就要受不了啦，本来人口就少，尤其是乡下的。</p>
所以叫那些人来，让下面的各村里正，好好听听案子。</p>
一自然是为在断案后，会通知此事。这样不用再折腾衙役去下面各镇各村通知，免一回麻烦事儿。</p>
二也是借升堂机会，叫那些人来，为县衙官威正名。</p>
给下面的人、尤其是各村里正恶补一番，往后让百姓不要看见有人穿一身官差衣裳，就认为是县衙的人。</p>
官差、吏、衙役还分很多种。</p>
以此案为戒，过来好好瞧瞧这几种官吏的衣裳区别、令牌是什么样。回头回到下面，一定要好好宣传一下，让百姓们做到心里有数。</p>
关于这一点，新任知县还属于不得不干。</p>
以前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儿，就从没听说过哪个城池的一把手，还要给老百姓科普这方面的。大多数百姓都不接触这方面，不懂很正常。别的地方也不用操心，老百姓不懂就不懂呗。</p>
但永甸县没办法。</p>
谁让县里出了这种事儿呢，和在任主簿里应外合，明明是贼人却要假扮官差。</p>
如若不进行宣传，使得百姓不再信任官员，别再看见穿官服的，第一反应是：“你是真的假的？”</p>
官差去下面办事，说我是真的。</p>
老百姓：“我不信。”</p>
那将来还了得？那就没法正常运作了。</p>
所以说，目的不过就是为安抚，以及不得不收拾县衙的烂摊子，重新树立官威。将永甸县县衙内里的污糟，想办法抹白。</p>
这不嘛，案子审完了，肩负新知县命令的重担，左里正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回来了。</p>
关于宣传往后还要继续相信官差、相信县衙、相信新知县大人的事儿可以挪后。</p>
先不扯淡。</p>
毕竟在大多数老百姓心中，这种才是小事儿，那都不重要。</p>
村民们只关心吃喝，别要他们银钱。</p>
再想美一点儿，要是朝廷连他们年年种地的粮食都不征收，那就更好了。</p>
要是那样，别说相不相信县衙这种小事儿了，天天换皇上，他们都没有意见。</p>
左里正很懂这种心理。</p>
所以先干正事儿，大喜事，咱村民们最关心的事情。</p>
左里正进村第一句话，就是一脸喜色通知大伙喜讯：不征啦，都出来集合，发回你们交的徭役银钱。</p>
此时，村里大水叔的锣声早已响彻一刻钟。</p>
他跑的也呼哧带喘的，锣声不但没有停歇的意思，而且听起来还越敲越有劲儿。</p>
好些妇人听到喜信儿，激动的差些做活扎了手。</p>
还有正摸鸡蛋呢，脚一秃噜摔到鸡窝里的。</p>
左家八爷爷顾不上提起鞋帮，一把年纪趿拉着二棉鞋朝村口跑。</p>
而游寒村好些当家汉子，还有些年轻小伙子，早就围在左里正身边详细询问了。</p>
你一言，他一语，左里正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说的那叫一个口干舌燥，还要扒拉开村民，去和附近几个村还要继续赶路的里正打招呼告别。</p>
那几个村的里正，瞧见才进游寒村就是这种架势，心里也是火热。</p>
已经能想象出，当他们赶回自己村宣布喜讯的热闹。</p>
“为甚会突然取消征徭役，你们想明白没有？”</p>
想明白了。</p>
连反应慢的人，都想明白了。</p>
正是因为这份心里有数，所以在秀花扯着甜水露面时，甜水忽然被人抢走抱了起来。</p>
甜水啊一声惊叫了起来。</p>
村里的汉子们，有的自家娃子都不抱，还很认同抱孙不抱子的死理儿呢，却轮番抢起了甜水。一个小女娃娃。</p>
小稻拦又拦不住。</p>
总不好不让，大伙是在稀罕她闺女，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闺女一会儿在这位伯伯怀里，一会儿又被那位伯伯举高高。</p>
甜水倒是挺给面子，除了最初冷不丁那一下有点儿被吓着，再之后甭管被谁扛在肩上，她都笑嘻嘻的。</p>
有几位年轻小伙子，已经不打听不关心里正爷爷啥时候退钱，反正是早晚的事儿，放里正爷爷那里又丢不了。</p>
他们开始关心：“我德哥呢。”</p>
还有论辈分管朱兴德一口一句叫大姐夫的、叫大姑父的、叫大姨夫的。</p>
那副亲近劲儿，铺面而来，挡都挡不住。</p>
左里正很深沉地回答道：“朱捕头很忙，哪里能随我回来。他县衙那里一堆事，我看极为繁忙。只我在那两日，想上前说几句话都费劲，一会儿这个来请示，一会儿知县大人找的。忙的脚不沾地。”</p>
说着说着，他还叹口气，一副心疼朱兴德的模样，太忙了，也不知能不能顾得上身体，“听说，他要配合朝廷派来的大官出趟远差。”</p>
村里甭管谁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明明都是心里爽的不行不行的。忙还不好嘛，咱村朱兴德那是有大本事的人，听听那话，知县大人都离不开他。甭管谁都要去请示朱兴德。我的天呐。</p>
面上还要跟着左里正一起感叹，可不咋的。</p>
哪有这样办事的。</p>
县衙就没有别的有本事的人啦？</p>
真烦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