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两个人便只好并排坐在湖边，静静地等待。</p>
星湖，很美，水很清，星星可以照见很深的水底，董缺得等人的身影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可以看得见的，只是再深一些就不行了。</p>
整个湖面像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繁星和树冠的点缀，让这颗宝石有了更美的韵味。</p>
星星啊，对于两个人的人生来说，都是很深很深的印记，相逢是在星空之下，相知也是在星夜之中，悬挂在天边一角的北斗七星，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都成为了两个人赖以生活的精神寄托。</p>
这种时候，他们都很难不去想起往事，两个人心有灵犀似的一同躺了下来，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p>
刚刚的死里逃生，真的是让两个人心有余悸，诚然，这么多年下来，同样的场面他们也早已经历了不少，但哪一次也没有像这次一样，让他们如此的心惊，心跳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彻底缓和下来呢，究其原因，是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p>
没有牵挂的人当然不怕死，但他们已经有彼此了，离去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伤痛，完全无法预计，他们再不是那个面对危险甚至死亡都可以谈笑风生的愣头青了。</p>
刚刚的事情，又恰恰在两个人的脑海里敲响了一个大大的警钟。</p>
他们……毕竟都是普通人啊……能力确实是有限的……</p>
在这样远离文明的世界里，他们随时都会死，能活下来无非是运气好罢了，但天有不测风云，运气不会永远站在一个人的身边，如果还有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真的还总会有人及时出现、赶来相救吗？</p>
答案是明显的，不会。</p>
这一点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p>
“筱枫……刚刚我……很害怕……”</p>
程如雪忽然抓住了郑筱枫的手，语气里隐隐有了哭腔，她好久都没有哭过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情绪似乎很是波动，刚刚董缺得他们在的时候还能控制一下，但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她是真的有点控制不住了。</p>
郑筱枫心一酸，他太理解程如雪的感受了，因为他也怕得不行。</p>
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p>
结果，程如雪这么一来，郑筱枫竟也差点就想要哭了，热泪在眼眶中滚动，只是没有流下来罢了。</p>
“雪儿……我——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们就要就此分别了……”郑筱枫擦了擦眼睛，握着程如雪的手不禁紧攥了一下，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坚强的理由了，“我也很怕……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我不想……”</p>
两个人沉默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仿佛有万千话语堵在胸口，但到了嘴边的时候，竟无语凝噎，压在他们心底最深的恐惧是什么，不用多说了，而自己对对方的那份情意，更是不言自明。</p>
他们都是演技很好的人，这份恐惧在刚刚几乎没有流露出来。</p>
严飞宇说过的那些话，她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她不想让郑筱枫和自己一起承担这些，那对郑筱枫而言肯定是更沉重的伤害。她怕了，她恐惧了，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她不想去追寻，也不敢去追寻了。真相的背后，意味着的往往都是残忍，这叫她怎么可能承担的起？不可能。</p>
在她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p>
放弃吧，逃避吧，把这一切丢到脑后，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过，永远地忘掉，兴许这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p>
“筱枫，如果再遇到危险，你说……我们还能活下来吗……”</p>
良久，程如雪终于说出了这句话。</p>
郑筱枫一听，她的心思已经可以明白七八分了，因为这同样也是自己想说的话，但由于不知道她的态度，这话迟迟都没有说出口。</p>
“我不能确定。”郑筱枫如是答道，“看运气，真的只能看运气……”</p>
“那如果……运气不再站在我们这边了呢……”</p>
“那恐怕……就真的很危险了。”</p>
显然，两个人都已经萌生了退意，但这份退意却是用勇气换来的。</p>
放弃真相，当然需要莫大的勇气，这意味着向自己的过去道别，意味着对过往的一切亏欠，但换来的却可能是整个未来。</p>
郑筱枫望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喃喃道：“你知道吗？最近我经常做一个梦，梦到你，梦到老白，还有四爷。在梦里，你们全都离我而去了，有的是死了，有的是……我很担心，我怕梦里的这些都会变成现实，我……我怕你离开我……”</p>
程如雪哈了一口气，眼泪愈发止不住了。</p>
这一年，郑筱枫二十一岁，而程如雪才十九岁。</p>
他们承受了这个年纪根本不可能承受的压力与悲痛。</p>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p>
会，只要我还活着……”程如雪信誓旦旦，下定决心道。</p>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鬼市，我们之间隔了一道铁笼子，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天定吧，我一眼就选择了你，为此我们还和那个朱达起了冲突，差点没能活着离开。”</p>
程如雪忽然就笑了，流着泪，但也笑得那样开心：“当然记得，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p>
也许这样的见面，就注定了两个人的未来绝对不会平凡，如果这是一部小说，大概会是一部非常失败的小说吧，别人家的男女主都是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哪有像他俩这样，久经磨难，历尽波折。</p>
“后来啊……塔里木山，鄱兹古国，沙特大漠……还有兰科、红城，我们都活下来了……在别人眼里，这些经历大概够我们吹一辈子了吧，但我……却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郑筱枫不由得就慨叹，只可惜，这么多的艰辛，到最后好像并没有换来任何东西，盗宝界的大人物他们也算结识了大半，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同古书之间有暗藏的联系。</p>
程如雪苦苦地笑了笑，咽了下泪水，语气也变得悲怆了起来，是啊，这实在是有些不公平，老天如果真的有眼，那这一切本不应该是这样的……</p>
“我曾经听人问过一个问题，但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我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p>
郑筱枫顿了顿，就问：“什么问题？”</p>
程如雪缓缓地转过了头，认真地、郑重地望着郑筱枫的脸，眼神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纯粹，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意味着她的一切。</p>
“究竟是怎样的终点，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p>
郑筱枫的脑袋不知怎么地就“嗡”了一声，心里顿时翻腾了起来，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重要到他必须此时此刻就给出回答。</p>
沉思良久，他也转过了头，两个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了起来，手拉得更紧了，在一缕清风悄悄拂过的时候，他终于坚定地给出了答案。</p>
“是家。”</p>
“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