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是虚浮的，明明是坚硬的地砖，此刻却深深浅浅如同走在棉花上。她象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心脏跳得很快，喘得透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她以为自己再接下去便会晕倒，手臂在下一秒被人从后面拽住。</p>
"上车！"左修然俊眉微蹙，头发上罩了层水珠。</p>
天色终于没撑得住，开始下起雨来。先是一小滴一小滴，然后颗粒逐渐变大变浓密。秋天的冷雨，在风中，比刀子还锋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p>
顺从地上了车，左修然抽出几张纸巾扔给她，弯腰拿起装衬衫的纸袋向她扬了扬，"看到没有，我很珍惜呢，回到酒店就让人干洗，周一穿给你看。现在开心了吧？"</p>
她皱了皱眉，把视线挪向窗外，冷雨密集地打着车窗，视线所到之处一团模糊。</p>
"也是大小姐脾气。"左修然嘀咕一声，看看她，发动车，"好了，好了，都随你，你说干吗就干吗，你说去哪就去哪？"</p>
"我要回家。"她将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很快就感觉到眼角沁出的湿意，越涌越多，却似乎没有力气抬手去擦，也并不想阻止自己痛痛快快地流一次泪。</p>
那些仿佛遥远其实又不算太远的回忆如同藤蔓一般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渐渐扼得她不能呼吸。</p>
还有一周就要结婚了，她把自己四季的衣衫、常看的书和一些喜欢的小饰品、小布艺，都搬到了婚房里。家俱和电器早就到位了，华烨也没住进来，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前一天，她已经和保洁公司的人进来，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衣橱里放上熏衣草的花球，茶几上的果篮装满了水果，她还特地买了一束香水百合插在瓶里，花瓶放在电视机边，门一打开，就能嗅到一股花的清香。</p>
她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觉得这样有"家"的感觉。</p>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给华烨打电话。华烨今天也要把自己的衣物和书搬进新房，她想过去帮忙。</p>
华烨说他一个人可以，让她不要过来。</p>
她还是打车过去了，为老公折折衣服、叠叠袜子，是妻子的义务，也是妻子的幸福。</p>
她让出租车停在部队大院的门前，站岗的小兵有点认识她，冲她笑笑。</p>
季萌茵的房子在二楼，老式的住宅楼，质量却很好，楼道打扫得纤尘不染，轻咳一声，回音很大。她敲门，来开门的是季萌茵。</p>
"妈妈，我来了。"喊另一个女人"妈妈"，总有点不太自在，但她已和华烨领了结婚证，不自在也得克服。</p>
季萌茵有点吃惊，她很少不打招呼就跑过来的，事实她来华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p>
季萌茵淡淡一笑，弯腰给她拿拖鞋，"华烨在房间呢！"说完，她就扭身进了自己的房间。</p>
没有问寒问暧，也不会张罗着倒茶、拿水果，连笑意都很浅，这就是季萌茵的风格。</p>
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便开了。</p>
地板上放着几只纸板箱，口没扎，看出里面都是书，另有两只大大的行李箱靠在墙角，华烨站在书桌边，面前一只敞口的纸盒，他很专注，没发觉她来了。</p>
她俏皮地一笑，捂着嘴，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想给他一个惊喜。</p>
屏气凝神地站在他的身后，悄悄地探过头去，她的笑冻结在嘴角。纸盒里的东西很杂，有围巾、手套、光盘，各式各样的笔、钥匙扣、手机链，每一件上都有一个大提琴的饰物。还有几大本厚厚的相册。华烨正翻着其中一本，张张都是他和许沐歌的合影，有牵手、拥抱、凝视、啄吻，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姿势，可是表情都是把幸福写在脸上的那种。</p>
她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流出来一样，手不自觉弯起，指甲生生掐进掌心，疼得身体一颤。</p>
"陶涛？"华烨察觉身边有人，蓦地扭过头，吃了一惊。</p>
她看到他眼底残留一层湿意。</p>
清冷的男人流泪比让他流血还要疼痛。</p>
这个纸盒如同一面魔镜，她清楚地在镜中看到他的心上写着什么字。</p>
他匆忙合上相册，把纸盒盖盖上，眨了眨眼，神情很快恢复正常，"怎么过来的？"</p>
"我。。。。。。路过就进来。。。。。。看你要不要帮忙？呵，没什么事，你忙，我。。。。。。走了。"</p>
她急促地转身，动作太快太猛，不慎撞到了后面的纸箱，疼得她咝地轻呼一声。没和季萌茵打招呼，她慌乱地逃出了他的家，一口气跑到大院门口，刚好拦到一辆出租车，上了车，眼泪毫无阻障地流了下来。</p>
她在外面呆到天漆黑一团才回家，小院里停着华烨的车，她一怔。</p>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陶妈妈冷着脸问。</p>
"逛街来着。"</p>
华烨坐在客厅里，陪陶江海喝茶，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碗碗碟碟，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p>
妈妈为她把菜热了热，她吃得很慢，感觉华烨一直在看向这边，她没有迎视。</p>
吃完饭，她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听着有脚步声跟上来，她叹了口气。阳台面对桂林路，不用开灯，也能看到房中的一切。她站在阳台上，华烨站在她身边，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