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一孤老头子。”宋德辉阖上箱子，神情坦荡：“租金我也捐了，空荡荡一个人，活人管不了死人的事，我怕是时日不久，能处理的就都处理掉，你们既然有钱，想买也都可以买，平房谁租的谁买，有钱就可以，没钱就继续租，但租金得交给村长，回头给我捐掉。”</p>
宋德辉还在笑，已然一副交待后事的模样：“我这一生，历经坎坷，没什么坎是我过不了的，不过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唯独我的所有财产，不得交给宋家。”</p>
他对金钱向来看得不重，当年租给这些租户多少钱，现在还是多少钱。</p>
这么多年未涨过一分。</p>
这么多东西，全给了他，谁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因着他家情况特殊的缘故。</p>
至少在分田到户的时候，划分给他一人的，已经超出了太多太多，却从未有人提过。</p>
陆怀安看着他，心头都有些梗住。</p>
他自认自己做不到宋德辉这般洒脱，也因此更加敬重：“好。”</p>
一切都按宋师傅的想法来。</p>
村民们听说后，也纷纷表示同意。</p>
老朱摁了他儿子过来，非要过继给宋德辉。</p>
“我不要。”宋德辉笑了笑，摆摆手：“这些繁文缛节，我最是看不上，我家没皇位，不需要继承。”</p>
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p>
村长和村支书出面，按照他的想法把房子和地都卖了。</p>
陆怀安他们也买了不少，那些没建屋子的荒地，实在开垦不出来，不适合种庄稼的，他们也买了。</p>
山不允许买卖，宋德辉直接大手一挥说捐给国家。</p>
他是如此利落的一个人。</p>
办妥这些事后，他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大心愿一样，整个人都松了口气。</p>
这一天晚上，他好好吃了一顿，舒舒服服的睡了。</p>
沈茂实很担心他，生怕他就这么一觉睡过去了，半夜还进去看了好几趟。</p>
屋子里众人也差不多的想法，时不时问他：“醒了没？”</p>
沈茂实也挺奇怪：“睡的挺香的。”</p>
莫非是放下了心事，所以没有负担了，睡得很香？</p>
陆怀安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得让众人先回去睡觉。</p>
第二天一早，陆怀安最先起来。</p>
他心里头压着事，实在睡不着了。</p>
天色还早，他洗漱完也没急着吃东西，拿了本书想去廊下看看书。</p>
打开廊下的灯，才发现这里坐了一个人。</p>
陆怀安定睛一看，怔住：“宋……”</p>
宋德辉回过头，温和地笑了笑：“怀仁呐，你起来啦，嗯，读书好，你坐过来，来，到这里来看书。”</p>
他叫他什么？</p>
心底疑虑万千，陆怀安按捺住疑惑，在他指定的位置缓缓坐下。</p>
刚打开书，陆怀安突然想起来：宋怀仁。</p>
那不是宋德辉的儿子吗？</p>
他骤然回头，看到宋德辉慈爱的目光：“怎么了？爸吵到你了？”</p>
“没有。”陆怀安压抑住悲怆，微微一笑：“我只是忘了，你吃早饭了吗？”</p>
“没有呢，送你上了学，爸再回来吃。”</p>
陆怀安嗯了一声，回头继续看书。</p>
等沈茂实起来，先去了宋师傅屋里头，没看到人，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跑出来。</p>
看到廊下的两人，他松了口气：“原来你们在这里啊！”</p>
宋德辉回头，看到他就笑了：“怀仁你起来啦，爸去给你做早饭。”</p>
这……</p>
递了个眼神过去，陆怀安笑了笑拉住宋德辉：“他吃过啦。”</p>
“哦，吃过了，吃过了好啊。”宋德辉重新坐下，似乎在思考什么。</p>
直到众人全都起来，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p>
“他这是怎么了？”</p>
陆怀安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这应该是痴呆了。”</p>
痴呆？</p>
那不就是傻了？</p>
当初村里也有个老人，突然就不认识人了，事情也慢慢忘记，他的记忆一步步退回从前。</p>
儿女拿他没办法，最后去了大医院，才查出来是老年痴呆。</p>
陆怀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师傅，轻轻地道：“也许，这不是件坏事。”</p>
那些痛苦的记忆，忘了，反而是好事。</p>
沈茂实点点头，慢慢地道：“他把我当成他儿子了，我本来也想认他做干爸的，我就干脆做他儿子吧。”</p>
把刚才宋德辉把他也认成宋怀仁的事情说了，陆怀安给他们打了一剂预防针：“他的记忆混乱了，大家见到了不要奇怪。”</p>
接下来果然和他的猜测一样。</p>
宋德辉的记忆力，一步步退到了从前。</p>
有时，他甚至会叫村支书哥哥，有时又叫沈如芸小囡囡。</p>
每个人都是温柔又配合地应下了这些称呼，村子里好像全成了他的亲人一般。</p>
沈如芸考完试就过来帮忙，忙完还得赶回市里。</p>
因为陆怀安还得让李老师帮他补习呢！</p>
不得不说，李佩霖果然有点本事。</p>
他的课案直接是根据陆怀安的接受能力和学习基础量身定做的。</p>
不会让他产生尴尬，也不会觉得题目太难。</p>
由浅及深，由慢变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