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铃声敲响。</p>
F班教室顿时陷入沸腾之中，演员组、服装组各自聚在一起讨论相关细节，宣传组也开始拟定计画，另外还有一群人在围观准备试穿小裙子的村上同学。</p>
多崎司收拾好东西，往ATF部走去。</p>
学园祭执行委员会的例行会议固定在下午四点半开始，在这之前，他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到社团喝喝茶看看书，顺便看看部长大人。</p>
刚一出门，隔壁E班的教室就出来一阵电吉他发出的狂野嘶吼，想必是有志参加表演的乐团正在练习，不时还传出架子鼓的鼓点声。</p>
综合大楼也吵得要命，吹奏部门口挤满了人，好像在举办演奏会那样。</p>
走到ATF部门口。</p>
不知怎的，还没推开门，好像就已经感受到了里面散发出的寒气。</p>
多崎司缓缓叹了口气。</p>
推开门，不出意外地，栗山樱良依旧在看书，沙丁鱼趴在她的鞋面睡觉。大敞四开的窗户外头传来管弦乐声、学生的喧闹以及鸽子咕咕的叫声。</p>
仿佛与世隔绝了般，少女在桌面上手托下巴，现实犹如未能装进实心容器的流水般从周边哗然溢出——或为声音、或为气味、或为图像；作为载体、作为需求、作为呼应。</p>
为了不发出脚步声，多崎司踩着平底鞋走过去，行走速度既不过快又不太慢。</p>
栗山樱良微微皱眉，犹如森林中警惕危险的食草动物般瞥了他一眼，视线折回手中的书上，那颗心又沉落到不知名的深渊中。</p>
过了一会，她低声警告道：“多崎同学，麻烦收起你那猥琐下流的视线。”</p>
“我在看猫！”多崎司把视线从她的腿上移开，来到她对面坐下，瞅了眼书名，“《偷影子的人》？原来这么无聊的情爱小说你也会看的啊......”</p>
“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栗山樱良抬起头，微微歪着头看他：“就算再无聊也好，还能有去给大小姐当助手无聊不成？”</p>
“能在筹备学园祭中出一份力，也在某种程度上会得到一定的集体荣誉感。”</p>
“你着算不算撒谎？”</p>
“......还好吧，虽然更主要是想帮栖川唯。”</p>
栗山樱良失去兴趣，视线回到书上：“俗人。”</p>
“我还想着把你也变成俗人。”</p>
“做梦。”部长大人的视线没有从书上移开，只简短地回答两个字。</p>
“喵~！”</p>
胖橘猫伸出爪子，扒拉了下多崎司的裤腿，像是在为部长大人打抱不平。</p>
多崎司直接拎起它的后颈皮。</p>
“喵~”</p>
三秒钟后，胖橘猫蹲在走廊上，看着重新关好的活动室大门，它委屈巴巴地开口：“喵~”</p>
多崎司回到位置坐好，翻开数学资料，栗山樱良眯着打量他片刻，接着继续看书，没有追究他欺负猫猫这件事。</p>
墙上的挂钟兀自走着，秒针的滴答声格外刺耳。</p>
活动室失去一切动静声，连时间都好像跟着冻结。</p>
中性笔在纸上写了一会，稍稍停顿下来，多崎司活动了下脖子，朝窗外看出去。人来人往的校道，一直延伸到校门口的那颗巨大橡树下。</p>
一阵风吹来，叶子沙沙作响，体感温度比刚进来时下降了两度左右。</p>
多崎司回过视线，看着部长大人发呆。</p>
一动不动的少女，像是老僧入定了般，这样的画面也不知道重复看了多少遍。</p>
时间对她来说还有概念吗？</p>
用舌尖舔一下嘴唇，多崎司忽然想到，如果用太宰治的话来形容部长大人的话，那么应该是——时间流逝不过是日日重复同样的事，遵循着与昨日相同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p>
咳咳，太宰治的话过于矫情了......</p>
更应该用村上春树在《天黑以后》的一句话来描述才对。</p>
【她独自怀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无法顺利前行，需要帮助，而且正以折磨自己的方式表达那种心情——较之印象，这更是确切无误的事情。】</p>
那么她的问题是什么？</p>
多崎司起身烧水泡了杯咖啡，加奶不加糖，靠着沙发慢慢思考，偶尔侧头看一眼窗边。</p>
部长大人正处于棘手的年龄。</p>
本来性格就很棘手，家庭给的关怀对她又可有可无，连喜欢的猫都只能养在男同学家里。至于家里人猫毛过敏这种鬼话，多崎司才不会信她。</p>
那么大的别墅那么大的庭院单独圈一块出来当宠物房一点问题都没的好么！</p>
原本应该当是个乖巧的女孩，如果照看得当，肯定可以茁壮成长。</p>
但现在嘛......是长歪了吗？</p>
心灵严重受创过，无人可医。导致很少人可以和她交谈，同样很少人能掏出她的心里话。父亲过于知名，脸蛋过于漂亮，触觉又过于敏感……总之部长大人就是非常特殊的一个人。</p>
咖啡喝到一半，多崎司从冰箱拿出一盘小三明治来到微波炉加热，又给栗山樱良冲了杯咖啡，连着加热好的三明治一起端到桌子上。</p>
“部长大人请。”他说道。</p>
栗山樱良用叉子叉起一块，放入口中优雅地咀嚼着。</p>
三明治切得小小的，正好可以一口吃下。用料只是简单的面包片夹黄瓜奶酪鲑鱼片，口味清雅。而且所有食材都恰到好处地切成统一厚度，精细的刀工让这种不起眼的零食变得非常精致。</p>
“比上次做的有进步。”栗山樱良点点头，又吃了一块三明治，喝一口咖啡。</p>
“这次学园祭，我们ATF部的擂怎么守想好没？”多崎司自言自语似的问。</p>
部长大人没有理会他。</p>
自顾自地往嘴里塞三明治，不慌不忙地花时间咀嚼。</p>
“总不能不设挑战吧？”多崎司痛心疾首地问，“高中生涯的第一场学园祭，你打算全程都不参与？”</p>
“有问题？”栗山樱良把叉子放在盘上，喝口咖啡水，用纸巾擦嘴角，“还是说，你认为我是那种愿意挤到人群里面的人？”</p>
“当然不是......”</p>
“那还问那么多，不嫌烦？”</p>
“不过你也太缺乏积极性了。”多崎司刚说完，手机响了下，看了下来电提示，把手机放到耳边：“小唯，有事要帮忙？”</p>
“工作会议要开始了！”</p>
“好。”</p>
多崎司应了声，拿起书包往外走。书包里明明没装几本书，却沉重得宛如放了铅块。</p>
关上大门时，他回头看了看里面。</p>
少女独自坐在窗前，窗外背景是繁华的四谷。</p>
这幅景象凄美得可怕，犹如整个世界毁灭之后，从阴霾天空洒落在废墟中的第一缕阳光。</p>
忍住回头抱她一下的冲动，多崎司朝走道另一头的架空长廊走去。</p>
……</p>
脚步声渐行渐远，就像五月的风似的飘飘然地消失，连关门声都没听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