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回忆从脑中掠过, 得知自己的命和郁槐相冲时的挣扎与痛苦、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世界树下堆积的雪……徐以年压下多余的情绪，只?断断续续讲述了岚的说辞, 其余的只?字未提。听他说完前因?后果，郁槐握住他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 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p>
妖族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暗紫色的眼瞳闪着凶暴的红光，徐以年从没亲眼见过他盛怒的模样?,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人动弹不得。郁槐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危险至极：“你当年就因?为算命师的一句话, 丢下了我？”</p>
徐以年张了张口?，无数句解释在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只?好垂眸不言。</p>
郁槐当他默认，忽然冷笑：“就算相冲，那又怎么样?？”</p>
他的狠厉与偏执触及到了徐以年内心最深的恐惧, 男生嗓音颤抖：“…我会害死你的！”</p>
“所?以你直接替我做了决定?？”郁槐死死凝视着他, 最终意味不明道，“徐以年, 你可真够狠啊。”</p>
徐以年混乱至极，剧烈的情绪起伏令太阳穴隐隐作痛, 见他脸色格外痛苦，郁槐不知想?到什么, 眼中渐渐浮现出杀意：“命和命之间相冲的几率能有多少？你别是被人耍了都不知道。”</p>
徐以年浑身一震。</p>
他从未想?过这一可能性, 下意识道：“给我看命相的是岚，他不可能算错……”</p>
作为当今测算命相的祖师爷，岚看过的命相数不胜数。命和命之间相冲举世罕见，世上没几个人能看出这一异象, 在徐以年认识的算命师中也唯有岚能做到。</p>
“不管他算没算错，你这次最好没骗我。”</p>
郁槐从地上捡起被丢掉的紫钻胸针，紧紧将它捏在手?中，手?心甚至流出了血。</p>
原来五年前，徐以年离他而?去并不是因?为他横遭变故，而?是自以为选择了最好的方式保护他……</p>
相冲一事令他心存疑虑，一旦查清来龙去脉，他不会放过从中作梗的人，也不会再?放徐以年离开。</p>
郁槐压下情绪，最后深深看了徐以年一眼，径直转身离去。</p>
妖族的身影消失在了枫林深处，徐以年失魂落魄留在原地，对方的话语令他的大脑乱成了一团糟，徐以年甚至不敢细想?。</p>
如果他和郁槐的命并不像岚所?言的那样?，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啊……！</p>
徐以年头痛欲裂，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枫树才没有跌倒。不知过去多久，强烈的眩晕感渐渐消失，徐以年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平复了情绪。</p>
连毕业舞会都没参加，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走回了宿舍。</p>
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白?天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无法停止。徐以年几乎不吃不喝，只?管蒙头大睡。接连几天，略显空荡的宿舍内只?有他偶尔发出的声响，打破这种糟糕状态的是某天傍晚的一通电话。</p>
“小徐哥！”夏子珩兴冲冲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看见群里的消息了吗？一直没等?到你回复，我来问问你。”</p>
“……什么？”徐以年说话时带着才睡醒的鼻音，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慢吞吞划开群聊。</p>
昨天晚上，宸燃在群里转发了除妖局的通知：[明天下午三点，审判院二号厅进行黑塔审判。参与过这次事件的除妖师基本都在受邀之列，我们也都能参加，收到回复下。]</p>
徐以年看了眼日期和时间，意识到距离审判开始还有不到五个小时，昏沉的头脑终于清醒了几分。</p>
“现在收到了，到时候见。”</p>
枫桥学院与审判院相隔上百公里，徐以年推门而?入时审判厅内已经坐满了人，他习惯性寻找宸燃和夏子珩，却发现他们那边没有空座位了。正?想?随便坐下，有人突然叫住了他。</p>
“嘿，徐以年？这边。”</p>
徐以年扭头，看见了青年狐狸一样?的眼睛。</p>
是裴苏。</p>
他略感惊讶：“你怎么……？”</p>
他没想?到裴苏会出现在这里，从黑塔出来后他问过裴苏的情况，说是已经出狱了。刚刚脱离长达数年的噩梦，裴苏的状态竟然还不错。</p>
青年朝他笑了笑，在他坐下后亲热地勾住他的肩膀：“还没谢谢你，小朋友，你竟然真的说到做到了。”</p>
“不止是我，很多人都出了力?。”徐以年犹豫了下，“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黑塔这些人了。”</p>
裴苏背靠在座位上，有些漫不经心：“今天可是那帮畜生受审的日子。这几年他们纵容那些囚犯折磨我，还擅自给我加刑，我必须得亲眼看着他们遭报应。”</p>
见徐以年脸色苍白?，裴苏多问了句：“没休息好吗？这段时间太忙了？”</p>
徐以年摇摇头，裴苏便不再?追问，他忽然戳戳徐以年的手?臂，换了个话题：“我们对面的陪审团第一排最右边坐的是谁？”</p>
“是夏砚，”徐以年扫了一眼，那一圈坐的都是除妖局的大人物，“这次黑塔的任务就是他带队的。”</p>
“长得还挺帅。”裴苏说着，又问道，“最左边那个呢？我一进来就看见他了。”</p>
在一堆除妖师中，那人的气质格外特殊，暗紫色的眼瞳一看就不属于人类，裴苏在黑塔待了几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妖怪。</p>
郁槐靠着椅背，微微偏过头。他旁边坐的是南海分局的宋局长，正?微笑着同郁槐交谈。徐以年记得宋局长与宣檀的交情很好，郁槐当初毕业也是进的南海分局。</p>
看见妖族英俊熟悉的面容，徐以年的眸光慢慢凝住了，半晌后，他嗓音低哑：“郁槐。”</p>
裴苏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尽管对妖界了解甚少裴苏也听过这个名字，不禁目露惊讶：“就是他啊。”</p>
不知宋局长说了什么，郁槐笑了笑。裴苏发自内心感慨：“他要是个人类，除妖局把他的照片往联合社区一挂，就凭这张脸，哪还需要什么和平共处条例？”</p>
审判厅的门口?传来些许动静，姗姗来迟那人吸引了不少注意，唐斐一路走向陪审团，他面容清冷、目似寒星，除妖师们把最中间的空位留给了他。</p>
徐以年想?着郁槐，心不在焉，没注意到旁边的裴苏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眼神渐渐凝住。他拍了拍徐以年的肩，不太自然的发问：“那是谁？你师父？</p>
“嗯。”</p>
裴苏迟疑道：“你跟你师父……关系好吗？”</p>
“挺好的，”徐以年回答，“他教了我十年了。”</p>
经过郁槐时，唐斐脚步停顿，自上而?下冷眼注视鬼族。</p>
郁槐撩起眼，毫不客气地与他对视。</p>
尽管两人目光相接不过片秒，不少敏锐的除妖师也察觉到了不对。宋局在唐斐落座后轻声询问：“你跟唐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p>
“没误会，”郁槐收回视线，淡淡道，“不对付罢了。”</p>
“唐先生年轻有为，老局长年事已高，要不了几年，总局的位置应该就由?他接手?了。”宋局好心相劝，“最好别和他闹得太僵。”</p>
郁槐不置可否，宋局笑着摇摇头，心想?这小子的脾气倒是比宣檀更像妖族。</p>
黑塔与实验室牵扯到的妖族数量众多，双方的主犯被一一押入审判厅。十余位犯人戴着沉重的枷锁，被负责押送的除妖师们逐一拷在审判台上。饶是先前表现得再?轻松，真正?看见令自己痛苦数年的罪魁祸首，裴苏眼中逐渐流露出憎恶。</p>
大厅内其他的受害者?与裴苏的反应如出一辙，四周纷纷传来嘘声，个别情绪激动的甚至破口?大骂。</p>
今日这场审判非比寻常，不仅除妖总局的高层全部到场，妖界来的人物同样?举足轻重。审判院的老院长亲自担任审判长，面对大厅内吵吵嚷嚷的动静，不得不重重敲击法槌：“肃静！”</p>
老院长声音浑厚、不怒自威，现场顷刻归于寂静。记录员上前一步，朗声宣读审判规则。</p>
在庄严肃穆的钟声下，对黑塔监狱的审判正?式开始。</p>
“黑塔数年来密谋撕毁条例，伪造囚犯的死亡证明将其变为‘黑户’，不仅暗中指使他们犯下多项罪行，同时也将这些囚犯当做私兵蓄养。”法台上的审判长注视着一众黑塔高层，苍老的双眼眸光摄人，“是否认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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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名妖族闭口?不言，僵持之下，黑塔的典狱长最先哑声道：“认罪。”</p>
有他带头，旁边的犯人也不再?缄默，纷纷认罪。记录员飞快书写?，审判长继续道：“五年前，实验室从云瑶秘密转移至黑塔，双方达成合作，黑塔提供资金与庇护，实验室帮助上述的囚犯提升能力?、进行血统改造……”</p>
……</p>
……</p>
一卷又一卷记录罪行的文书被审判长一一翻过，刚开始还能听见四面八方压低的议论，到后来，无数条触目惊心的罪行令全场鸦雀无声。</p>
在铁证面前，曾经野心勃勃的黑塔高层只?能低头伏罪。博士死后实验室只?剩下一众研究员，此?刻个个垂头丧气，脸色黯淡。</p>
冗长的问罪过程结束，短暂休庭后，终于到了宣读最终判决结果的时候。徐以年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同在场大多数人一样?目不转睛看着审判长所?处的法台。</p>
审判长高声道：“就黑塔与实验室勾结谋反、违背条例一事，宣读审判结果如下——”</p>
“稍等?。”一道声音从陪审团的方向传来，打断了未出口?的宣判。郁槐从容地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顷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徐以年心有所?感抓紧了座位扶手?，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p>
短暂的怔愣后，审判长朝他点了点头：“一号陪审员，你有什么需要补充？”</p>
迎着在场无数双眼睛，郁槐不徐不疾道：“还不到宣判的时候。实验室的领导者?并非只?有一位，除了已死的博士，另一位正?好好坐在陪审团中。”</p>
一石激起千层浪，审判厅内轰然炸开！海潮般的议论声近乎要将现场淹没，无数道视线落在陪审团上——除了郁槐，那里坐的可全部是除妖局的高层！</p>
审判长不得不接连重敲了好几次法槌：“肃静！肃静！”</p>
他声调威严，眉目间却也难掩诧异：“一号陪审员，如此?严重的指控需要明确的证据，你要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