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罗云师兄缩在一丛草窝里，一动也不动。(.)草窝里有小小的飞虫，绕来绕去，想来对我们很是好奇。可是我不要它们的兴趣。我知道有一种草让小飞虫很讨厌，或者是惧怕，都差不多了，只要能让它们自觉远离，就很不错。可是这路走来都没有见到，小猪林倒是有些的，我在屋子周围也移了几株，可惜当初走时匆促，不曾想这也许是会需要的东西。罢啦，这种草，干了的效果总不及新鲜的，到得这里，也许早没有气味了。小小的虫子爬在脸上，颈子上，痒痒疼疼的，我终于抬手抹了几下。觉到我的动静，罗云师兄瞟了我一眼，状似不满。又不是我想动的，实在受不住么。自见着这一伙人打斗，他就一直扯着我的袖子，好似怕我不听他的自个儿冲上前去。我是那么没脑筋的人么，一时动手打得高兴，之后罗云师兄铁定跟我生气，犯不着呀。但还是很想显一下威风。以多欺少的那方，看着并不很高明，于是我有些兴奋起来，或者我可以有机会打压一下别人。我瞄一眼师兄，他脸色沉静。再不出手，架就打完啦，我有些急了。这些天所见的，也就这回像点路见不平的意思。
直到那个人被围攻至死，师兄都没有出手。我因为要听师兄的话，也只安静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死掉，这是什么感觉？原本可以施以援手，但就是没有。不只是师兄的不允，我自己，也并没有想要动手的强烈想法。若非如此，我怎么会那么听话，我不是一个说什么听什么的家伙，平时没少和师兄师妹闹气。我不救，真是因为并不很想救。其实，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吧。可以这样冷漠的看着别人挣扎，死亡，见死不救。
胜利的一方离开了。师兄还是窝在草丛里。又过了一阵，他才站起来。我腿有点麻，揉了几下，才勉强能走，师兄也不扶我，只定定看着那人远远的散在前边破布偶一般的身体。我有点茫然，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斑斓血色。真是惨烈，可还是没能争得活的机会。没有呆站太久，师兄扯了我远远绕开。两个人安静的走，师兄不说话，我也没有开口的力气。心里有点堵，慌慌的。
“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师兄终于低低的说。原来罗云师兄也觉得这样不好。他偏头看着侧边。路边总是树，没有值得一直盯着看的东西，既不新奇，也不好看。因为此刻不想叫我看他的表情吧。我仰了脸，只见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我的身侧，也都是树，一棵一棵，密密的不知延伸到哪里去。这样穿过很大树林的路，实是走得多了。.就是偶有小鸟儿清鸣，也激不起快活的乐趣。我憋了一口气，走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没。”我赶紧说。就怕他以为我不肯答他，恼他不出手。我没想与他闹气。我也没有不忿他的决定。我只是，心里不痛快。这样严肃的时候，小小的误会，之后要解开不会容易。“我知道你心里不顺……这种事，你要习惯。”他说这话，语调与平时不一样，低低的平和的无奈。我不知道怎么应他。什么时候能觉得习惯？明明是可以一拼的。明明有成功救人的机会。
我很想听大师兄再说些什么，好叫我不那么迷惑。可是他再不提这事。我一路犹疑着，想问，又怕他难堪。这事终究不光彩，我暗自揣测，这种事，大概没有办法理直气壮。胆怯自私，可能的回答，也是如此罢了。
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夜色初起。几块馒头，就几口水，晚餐便对付了。这让我想到几年前去寻天城的时候。相比起来，现在是要愉快些的，那么轻松，没有对目的地的不安与不明境况的恐慌。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太偏了吧，白天也不见几个行人，夜里更是寂寞。江湖，难道就是这样的，不住的，孤独的行走，那么幸好身边有我的大师兄。这样的晚上，一个人，会有怎样惨淡的情绪。我一个人时，总是容易觉得凄凉，不知道大师兄那么多次独自外出，那么多个孤单的日夜，他的心要如何坚硬。
林里是暗暗的浓重的树影，一层一层，只这路承载了淡淡的月光，也似乎处在光亮里，才会觉得坦然自在。我和师兄割了几蓬青青黄黄的草，在路上铺了一层，这地儿，也就路上平整些。草并不很干燥，湿湿凉凉，很重的涩味，隐约也能闻着弱弱的青草香气。树林深处没有一点光。我怔怔的看那不时被云幕遮过的月亮，半强迫的把目光钉在那里。还是不喜欢这样无尽黑暗的树林，那么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只是看着，就是不安，就有恐慌。
“睡了。”师兄催促道。他动作极利落，几下就把草割了老大一堆，铺得厚厚的，这路边就少了几大茬茂盛的草丛，这几块大伤疤，在草木疯长的路边，显得很是突兀。看来并没有人像我们这样走哪睡哪。一路走来，路边的草都好好的，大概别人就是露宿，也不会这样大咧咧睡路上。我是要快些睡的，我睡的时候，大师兄就守着，到夜色极为浓重的时候，他叫我，就该醒来换他睡了。师兄就是想一心护我，毕竟只是凡人，每天赶路，睡眠自是缺不得的。他总比我睡得少。因他叫我起来之后，我看着他睡去，再静着，并不会等太久，天就亮了，于是师兄醒来。总是这样，却总不见他显出困倦的神态。我就是原本不安，也慢慢理所当然起来。
夜风是略寒。我安分的躺着，师兄解开包袱，将衣服一件件盖到我身上。我并不怕乱动了会把衣服挣开。醒来总是裹得好好的，所以我睡时就很随意了，再怎么翻身，师兄会帮我把衣服整好，不会盖不到。他睡的时候就安分得很，一动不动。睡时是什么地方，醒来没挪一寸。虽然如此，我却一点也不佩服他。一点关心人的行为也不让我表现，我盯他到天亮，也没个机会替他盖衣服。
林子里湿气很重。早上动身，衣服都潮潮的，头发也潮潮的，这个时候，总让我觉得冷。冷得骨头也要发痛了。所幸太阳很快出现，不很久就灿烂温暖。饶是如此，浑身的湿气仍要好一阵子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