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小柯，你还不曾出去玩过吧。”董华低下身，把脸挨近来看我。因了他的靠近，我可以看到他的皮肤，健康的浅棕色，很细腻。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很漂亮，褐色的瞳孔，看起来是浅浅的清澈的透明，却又望不到底。大人的眼睛多少有点浑浊，董华的眼睛，鲜活得像个小孩子。我是不讨厌他的，所以没有退开，他的眼睛的确好看，却也不到我错不开眼的程度。不熟悉的人，我不想同他靠近。但他是董华，也算有点交情了，就不要作出生分的样子惹他不愉吧。
还是偷偷把头偏了偏，太近了，憋气。他不觉得这样是很无礼的行为吗。虽然年龄差距不小，也不能忽略了我为女孩子的事实啊。
“师兄都没空的。”自己跑出去玩，想也觉得没意思。不是没有一个人在街市上呆过。那时候常将捉到的小野鸡小灰鸟拿去换吃食，经过人群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热闹，听着满街的吵嚷，都仿佛看戏一般，怎样也不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其中的。没有同伴，做什么事都只得自己，这样的感觉，一时清晰起来，叫我难过。所以很难认为独自上街是件快活的事。
疑心他看到我冲他皱眉头。不是因为讨厌，他应该明白的吧。我不习惯也不乐意将脸部表情修练得波澜不惊。所以就算他可能因此误解，也不觉得懊恼。“后天有个宴会，想去吗。”他笑笑，不在意的样子，直起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将脸侧过来，仿佛很专注的看我。这让我觉得他是很认真的同我说事。郁闷的是，大概太少面对别人高强度的注视，不自觉肌肉紧绷起来，就像面前的是我需要戒备的强敌，无法放松。真是诡异。明明他不是我的敌人。他不会对我不利。我睁大眼看他。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把一缕头发拂到脑后。“不是很迟钝嘛。”于是那种受威胁的感觉一下消失。没事玩什么气势威压，真可恶。幸好不是太强烈，不至于叫我难受，要不我也许会讨厌他的。
对于吃饭，我没有多大的兴趣。胡府没有饿到我，还不至于一餐饭就叫我期待。虽然没有出席过任何宴会，也知道其中必然有诸多注意事项，若是受到很多约束，我会不自在。我若是不能随意的动作，表情也有顾忌，就会觉得烦恼。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好奇，毕竟没有参加过。要是真的觉得讨厌了，以后再坚定拒绝就是。有机会的话，对于没有做过的事，尝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觉得董华的眼神里有期待，看着不很热切，但我觉得出来，好像很想叫我去。这叫我觉得不应该很干脆的答应。况且，去与不去，真的没什么关系。就算他放弃劝说，我也不会觉得后悔。
“举行宴会的是义字帮的帮主。他的厨子在这一带是最好的。不是义字帮举行的宴会，还没有机会吃到他们煮的东西。而且，义字帮很有钱啊，一定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没吃过的。你要是不去，很可惜呀。”董华挥挥扇子，动作有点大，我稍稍退了一点点，迎面的人造风总是叫人不大舒服。只能稍微避开些儿，因为说着话，退得太明显不好。所以说，在很多时候，我是很有礼貌的。当然因为是有点在意的人。^^_首发如果叫我厌烦，又对我没有威胁，我就不肯顾及对方的心情会不会好。对什么人都小心翼翼，会很累。
“我和少主还有你师兄是要去的。只是同你说一下，你不去，我也不勉强。”
这下拒绝得有点苦恼了。“算了，你们一定是要谈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懂，还是不去了。”
董华脸上的从容没有了。
“你怎么这么……”他站起来，走了几步。
“这么说吧，这次是因为有事情要谈。可是义字帮的当家态度模糊。嗯，他有个十二岁大的儿子……”
“哦，美人计。”我打断他的话，巴巴的看他。真想不到哎，竟然有叫我施展这个艳羡已久的计策的时候。难道在董华眼里我是一个可爱无敌的小女孩？虽然有点高兴，不过还是理智的怀疑起他的眼光。
董华一脸愕然。随即笑出声来。“不是。”他收起扇子，作势要敲我的头。我怎么能乖乖叫他如意。虽然这个行为好像是表示亲昵，可是，被敲头，最没面子了。好在他也不是非要敲到不可，要较真，我知道自己躲不开。
“义字帮当家有个儿子，还有个十岁大的女儿。若是他女儿喜欢你，喜欢同你玩，事情就明朗得多。”董华说。
“至于他那个儿子，向来不近人，你想接近也接近不了。你那样子，不会惹小女孩嫉妒，交好起来容易得多。”
我使劲瞪他一眼。不想同他说什么，转身走开。
我一点也不想使自己为难，若不是因为有好感，去讨好别人，是件很辛苦的事。就算这样大概可以帮到他们，也不乐意。况且，我不以为自己是个容易叫人喜欢的小孩。和同龄的小女孩子玩？我实在没有经验。
“师兄，你要去参加宴会啊？”我跑到师兄的房间，他今天也没有出门，却也没有在院里练剑。他坐得很端正。捧着一本书看。胡府的书很少，但都很新。最常看书的人反而是最懒得看的我。实在因为闲得一塌糊涂。胡米叫人把一个房间整成了书房。虽说有了书房，理当在里面看书写字什么的，可是我在屋子里呆得太闷，很容易就不耐烦。我更愿意拿一本书，窝在树丫里，有心情了看几页，或者神游一番，小睡一觉。比本分的端坐书桌前要惬意得多。
“是啊。”他说。然后他把书放下，看我搬了凳子挨坐在他旁边，就笑起来，伸手把我的头发整了整。有点疼。我努力维持平常的表情，心里却是高兴得很。再欢喜，也不能一副傻乐的样子叫他看见。这种莫名其妙的坚持，想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又总是如此。好像，这样小小的举动，也能叫我乐得没边，是很没有深度的事。也只有罗云师兄会这样关切亲密的对我。别的人，就算看见我头发散了，也不会动一下手。我垂下眼睑，把手肘支在桌上，看他放下的书。这么久没见他学习，看的书倒是蛮深奥。至少我还没有兴趣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