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柳少阳心头五味杂陈,却听金玄策涩声又道:“我从小就心里喜欢师妹,可她心里自始至终,便只有你一个人。如今那叶小青已死你没了妻子,师妹平素里时常自言自语,可是愈发黯然恍惚了。她始终都是如此,我这般活着徒有烦恼,也没有什么意味。倒不如你一剑杀了我,再娶师妹也好全她心愿!”
柳少阳听金玄策竟说出这等话来,心头又觉愤怒又是喟然,沉声道:“师哥,师妹既然已经嫁给了你,那今生今世便只会是你的妻子。她是江湖中少有的奇女子,我自幼承她之恩此生敬重师姐,又岂能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金玄策闻言嘿然不语,双目微阖神情萧索。柳少阳见晚风刮在他的身上卷得衣袂猎猎,时节虽已初夏却尽显萧瑟之意。一时心头大感难过,暗忖:“金师哥自打断了右臂就沉默寡言,性情难免变得有些古怪偏激,这才会对师姐生出种种疑心来。他身遭此厄也要怪我当初回护不周,事已至此唯有尽力挽回才是!”
柳少阳念及至此,当下心意笃定,正色道:“师哥,过去的事千错万错,其中多有我的不该,你可千万别错怪了师姐。只要师哥回心转意退出纷争,从此脱离朱高燧一党,这回的事我此生烂在腹中,立誓不会再向旁人提及!”
金玄策听了这话怔然半晌,眼中现出不信之色,缓缓道:“你是说倘若我……倘若我脱离了三王子一党,你愿意将这回的前后之事保密么?只不过如今你知道我记恨于你,又是上风占尽大可斩草除根,又让我如何相信此言不虚!”
柳少阳深知他幼年流落江湖,不免凡事总生猜忌,加之断臂之后多疑更甚。当即伸手北指,一字一句道:“师哥,你我自幼长大情同手足,不管你因何恼恨于我,我却始终把你当做兄弟。哎,就算我再去诓赚旁人,又岂会相欺于你。柳某今夜立誓,适才所言之诚,有如燕山不移!”
金玄策默然许久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也罢,反正眼下事泄就算你不与我计较,燕王那厢一旦知情降罪,凭着三王子的狠辣手段,多半是要杀我灭口的。当年我本就是孤儿,没有义父收留只怕早已死了。如今多活数十载已然无憾,天地厌弃命该如此!”说罢左手骤而从背上抽出长剑,遽然要往颈间刎去。
柳少阳见他竟要自尽,惊凛之下抬手一指青芒直迸,“铮”声锐响不偏不倚,把金玄策手里的长剑激得飞将起来落在街角。同时晃身而上已冲金玄策肩头按下,郑重道:“师哥你且管宽心,万不可再有轻生之念。朱高燧那厢由我去与他分说,保管三王子决计不敢为难于你!”
金玄策挣他不脱,目光里透出些许迷茫,脸上渐渐现出愧疚之色,良久竟而垂泪道:“门主,我太也……哎,你有什么要问的,这便尽管问吧!”
柳少阳听他叫自己“门主”,显然已是断绝死念幡然悔悟,心中顿时喜不自胜。紧忙将手松开,说道:“师哥肯听我之言,小弟心里高兴的紧,往后咱们兄弟万事同心,定要交情更深和如一家!”
他这几句话出自真心,实乃肺腑之言。直说得金玄策面上愧意更胜,柳少阳这才问道:“那朱高燧这等串通朝廷,谋算父兄的伎俩,多半瞒燕王不过。朱高炽若被锦衣卫的人押到南廷,做了人质多半是死不了的。他便不怕那张安过河拆桥,将密谋之事再透露给世子或者燕王么?”
金玄策苦笑道:“朱高燧的老辣狠毒,实在是我生平少见。他已经命黄俨在路上下手,世子并着张安一伙儿,那是一个也活不成的。王府车驾的夹层里到时会暗中置满火药,都是按照你改良军械的方子配的,动手时里面的人纵然铁打铜铸也要送命!”
柳少阳听得心底一寒,又道:“他不过是燕王的第三个儿子,即便世子不测燕王也会传位给那朱高煦。到头来如此积虑苦心谋划,岂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