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给自己斟了杯半温的茶水,就口抿了抿,才又说了起来,“一年时间,他画了将近二十幅凤临雪景梧桐,是那么许多画师中,十分得仙桐喜欢的一位,可他的凤一幅比一幅华美,却一幅比一幅空洞,仙桐喜欢那种绚丽奢华的假象,明眼人却看得出他追书的凤完全没了灵魂。”
雪歌缓声应道:“此人身怀伟略,奈何时不我与,雪歌曾看过他的画,满腹不甘,倒也不难理解,才华横溢,一举得中,本以为可施展抱负,却不曾想到头来竟成了个画师,血气方刚的好年华,顺风顺水的习惯了,如此逆差,面上无法反抗,只能消沉抵触,若然过了这个坎,今后必成大器,若然过不去,也怨不得旁人,成事者须有担当,这点他当懂得。”
凤九点了点头,随后竟轻笑出声,“日前他又完成了一幅屏画,这幅令仙桐十分不满,因和先前那些委实不同,这幅雪景依旧,可凤却未落梧桐,而是盘旋于空中,如此倒还罢了,偏偏那凤在仙桐看来,太过素雅,不是她所喜欢的华丽了。”
先前看上去很厚的账册如今剩下寥寥几张,凤九看了看雪歌,抿了口茶,叹了口气,开口道:“不同于仙桐的看法,父皇瞧见这一幅后,眼睛一亮,最后却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若然当年没有那桩事,或许朕也会给若儿寻个正经的好驸马。’”
雪歌翻页的手顿了顿,偏头扫过身侧的屏风,适才发现这屏风果真换过了,他三天没进书房,想必是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凤仙桐给换上的,上面的屏画正如凤九所提及的,素雅的凤盘旋于半空中,虽只一眼,雪歌却看了个细致,心头一动,这凤极其灵动,透着勃勃生机,特别是那一双眼中的神色,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凤九见雪歌终于有了别样的反应,这才笑出声来,语调也轻松了许多,“十七与、十七与你相识的那晚孤松也在,这幅屏画便是那晚之后他画的,很不可思议对么,他因一个公主的荒唐而消沉,却因另一个公主的笑容而复活,从我第一眼瞧见十七的时候便知道她的特别,却是没想到她会有如此魔力。”
雪歌别开了视线,对上了凤九的笑脸,须臾,也绽开了一抹笑,淡淡道:“九殿下一向脚踏实地,何时也如此虚浮,将希望寄托在缥缈的幻想上了?”
凤九眸间的光彩黯了黯,随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有些执拗的开口道:“或许不是幻想呢,近日我听说墨羽对小十七也有些特别了不是么?”
雪歌依旧在笑,半面衬着烛火,半面隐在暗色中,近在咫尺的坐着,却比身侧屏风上的雪景更虚无,半晌,轻轻启口道:“终归还是父子,想法也如此相似。”
听闻雪歌之言,凤九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正不知当如何接应时,外头响起了极小的一声叩门声,随后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压得低低的试探道:“玉公子?”
雪歌偏头看着凤九,以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九殿下是继续与雪歌在此研究观看屏风的心得体会,还是品看品看那屏风的质地如何,若当真喜欢,明日雪歌便命人将这屏风给九殿下送去。”
凤九深深的凝了雪歌一眼,随后起身快速的隐入屏风后不靠窗的那侧暗影中,与此同时听着雪歌恬淡优雅的应门声:“进来吧。”
那人步调有些许的凌乱,进门之后很是谨慎,轻手轻脚的来到雪歌面前,扑通一声的跪倒在地,还是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颤颤巍巍道:“蓝玉谢公子救命之恩。”
凤九也知蓝玉此人,先前听闻他依仗着凤仙桐的宠爱处处于雪歌为敌,那时凤九便笑说将来一定要会会蓝玉此人,实在难得见到这么有眼无珠的,玉雪歌都敢惹,非同凡响,大大的非同凡响啊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侧影,这个自称蓝玉的一身墨色的锦袍,恭恭敬敬的跪趴在地上,半拢的墨发披散在身后,随着他跪趴的动作而滑在身前,凤九叹息,怨不得得宠,若是自己不知此人是谁,许要将他当做是墨羽那厮呢。
再去看雪歌,也是个模糊的侧影,嘴角依旧勾着看似温暖的笑,银色的发丝在火光的映照下莹润通透,美好惑人,却让认识他的人感觉得出彻骨的寒意,脑子里想着那个时候凤仙桐本不喜欢这幅屏风,却因为德昭帝喜欢而生生的讨了来。
雪歌体寒,身子没有常人的温度,凤仙桐明白缘故,却忍不住给雪歌备下任何可以驱寒的东西,这其中自然就少不得屏风,又处心积虑的让雪歌明白她的情意,因此所有的屏风都是一个寓意。
此次听闻张皇后刺了雪歌一剑,凤九也只是笑笑,头一个念头就是不知道雪歌又在打什么算盘,因此他并不怎么上心,可随即听说这扇屏风已经送入公主府,凤九忍不住颠颠的过来一探究竟。
那番话也是经过斟酌之后说给雪歌听的,即便说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不过看着雪歌漫不经心的表情,凤九觉得很是失落,怏怏的想着雪歌那句:‘果真是父子……’摇头笑笑,本来就是父子,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耳畔传来雪歌柔和却没有感情的嗓音:“雪歌只救当救之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