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张方碧这般轻而易举便能被扳倒,那么德昭帝十几年来的水深火热,着实算得上南国有史以来最为荒谬的一出闹剧了。()
这些本在意料之中,只是未曾想到,因张方碧恨极之时的口无遮拦,连海竟纵火自残,当然,在外人看来,那只是一桩意外,向来浅眠的连海意外的睡了个死沉,且就寝的房间意外的失火,着火的床梁柱意外的落在了他的腰腿间……套着凤九的话说,这次可是将那点念想断了个完全
雪歌一直以为,连海能得了张方碧的信任,不碍乎他的为人狡诈谨慎,且与张方碧臭气相投,却原来,必要的时候,连海竟可以为张方碧豁上性命,倒也佐证了情这东西,多么难以捉摸,诚如连海这种人,竟也为之要死要活。
连海是雪歌这场几近完美的算计中的一点瑕疵,锦槐却是这场算计中的败笔,雪歌一直觉得锦槐和兮若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久,兮若不在了,之于锦槐来说,顶多也不过是难过消沉些日子罢了,却不曾想,饮下忘忧水,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唯独忘不掉兮若,这样的感情,之于雪歌来说,很是匪夷所思。
得知锦槐失踪的那晚,雪歌在兮若床边坐了一夜,什么也不干,就是呆呆的望着她的睡颜,黎明时分,他垂了视线,低头喃喃道:“如果你记起了一切,会不会怨我伤害了锦槐?会不会开始恨我?”
在平日给她准备早饭的时间,他终于站起了身,冰凉的指尖拂过她唇角,晨曦钻进幔帐的缝隙,落在她柔和的睡颜上,她或许不是顶尖的美女,却总能轻易勾住别人的视线,与她在一起,会觉得莫名的安心,视线绞着她,轻轻柔的笑,他说:“如果你敢恨我,那就叫你一辈子也记不起过去好了,反正,我就是这种阴险的人。”
她依旧沉沉的睡,即便饮下忘忧水,可她似乎依旧残留了些片段记忆,夜里尤其焦灼,他便给她用了些定神的药,是以不担心她会突然醒来。
他们没有一定要去的目的地,所以路线很是随意,入了八月后,兮若总是提起中秋节,每每笑吟吟的同他说,那天要拜月神,跟月神祈求能团团圆圆的。
他对此表示十分不屑,笑她是小女人家浅白,如果祈求就能达成所愿,这天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怨声载道?面上不做任何应允,却也默不作声的改了路线,先前一直往人烟稀薄的荒野走,从兮若说过之后,便渐渐转向正路,且盘算过,十五前正好能到平水县,那里是往来西域的必经之地,很是富足,想来应该有她心心念念的拜月活动的。
待到他察觉自己的想法后,先是一阵迷茫,随即释然,他告诉自己,这么做,全是因为他在意她腹中的孩子,医典上说过,怀孕的妇人顺心顺意,生出的孩子也格外康健,自此,倚持着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开始肆无忌惮的顺她心意。
小花这家伙,自那次他当着兮若的面将它扔出了辎车,被兮若数落了一番后,越发有恃无恐,时常巴在兮若腿上向他挑衅,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从昨天开始,它居然连他给它亲手编的笸箩都不睡了,直接爬上了兮若的床,窝在她怀里睡,真叫人无法忍受。
翌日,他趁着兮若睡了,悄无声息的将窝在她怀里,且一双肉呼呼的小爪子还霸着她半边酥|胸的小花拎了出来。
小花看见他之后,十分惶恐,奋力挣扎尖叫,雪歌偏头看了一眼沉睡的兮若,对小花勾了勾嘴角,小花开始呜呜咽咽,雪歌拎着它脚步轻盈的出了辎车,他对它说:“你这身毛真不好,总也挂不住色,马上要去人多的地方了,可不好被人认出来。”
然后,将巴巴了一双泪眼的小花丢进了一个装了半桶乌漆抹黑染料的木桶中,压上盖子,让小花在里面挣扎了足足两刻钟才将它捞出,织网随意一兜,挂在树上风干,他站在树下苦口婆心的劝它:“若儿喜欢素浅的衣服,你这身上的染料没调好,有些掉色,心里有个数。”
小花干嚎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兮若撩开幔帐,看见可怜兮兮的蜷曲在床下的小花,兮若蹲在它身前,呆呆的望了很久,才将它认出,一声惊呼:“小花,你怎么变成小黑了?”
小花眼里包了一包泪,雪歌抱臂环胸,倚着车门漫不经心道:“小花调皮,不小心掉进附近染户家的桶子里了。”
兮若眨了眨眼,想着附近确实有染户,遂望着小花一本正经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小花怯生生的抬了前爪,才挨着兮若的裙摆,赫然发现上面现出了一个乌黑的爪印,小花又开始呜咽,呃,声音有点哑。
雪歌眉眼弯弯,看得出心情大好,他想,不枉这几天的迂回折行,才在入平水县前,将辎车恰好停在了以染布闻名此地的染庄边缘。
八月十四,雪歌接到了凤九飞鸽来的最新消息,张方碧先前就直接控制着吏部、户部、礼部、刑部、工部五部,而墨羽只是拥有部分兵权,在张方碧重病卧床的那些时日,墨羽斩杀了尚书令和礼部尚书,却也只是动摇了张家势力,终未拔除,且西番张含蕾据说也有了身孕,正蛊惑赤德赞普改立储君,形势看似还是对张方碧有力。
墨羽脑子也快,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殁了的当天,就将已经六个多月身孕的赵香容接到了将军府,可随后张方碧也对外宣称自己有了身孕,当然,孩子不是德昭帝的,连海熬了半个月,总算保住了性命,不过今后无法行走了。
雪歌看过之后,莞尔一笑,略动手劲,帛书烟化成尘,散于风中。
十五需要熬夜,雪歌提前许多天便减了给兮若安神的药,十三就不给她再下了,她夜里略有不安稳的时候,他便坐在她床边,攥着她的手陪着她,他的手很凉,她却攥得异常的紧,不多时便沉静了。
小花对他极其怨愤,他去河里抓鱼的时候,将白麻长衫挂在树上,小花便爬上树,将他的长衫推落掉地,随后下树,躺在上面打滚,待到雪歌上岸后,它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当晚雪歌拎着小花告诉它,等着过完中秋节就往回走,他一定要去找段一刀好好的叙叙旧,小花窝在笸箩里,抖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