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来晚啦,大老爷走了有一顿饭功夫了,奴婢说出去,红玉姑娘来接的。”
门外很快便没了动静,菱涓捂着嘴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念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看你们淘气,可有人得一夜睡不着觉了。”
“理她呢,现在一个姑娘她就睡不着了,等将来来了新夫人,那她不是要孟姜女哭长城去了!”
“看你越说越疯了,她到底是个姨娘,时辰不早了,早点歇了吧。”
这丫头七八岁就被送进来伺候她,跟了她六年,固然是个忠心的,但念锦却不肯再同她多说。这些不该她一个下人议论的事,说出去随便给人抓个把柄都是能要她小命的,如今背人处若是说惯了,今后在人前一不小心说漏个一句半句,就够别人拿捏了。
菱涓见念锦不喜,便也不敢再玩笑,老老实实地帮她卸下头上的钗环首饰,又将她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随意挽做一个慵妆髻,便伺候她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天还没亮念锦就起身去了上房,去年春天芝兰的老娘没了,他们家接了她回去几天,那几天都由念锦给老太太梳头,谁知自那以后老太太便不肯放她了,只要她给她拾掇,芝兰回来后还为此打趣了她好几天,只说这大姑娘厉害的,连口饭也不给做丫头的吃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余家一家上下八十几口,全都以老太太马首是瞻,最是个讲究孝道仁义的人家,谁能哄得老太太高兴,在家里便是最有体面的。
到了那里老太太还没起身,她便在外头坐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子闲书,芝兰等人知道大姑娘对老太太是最孝敬的,每天必要过来将老太太伺候妥当,陪她吃完了早饭玩笑一阵才回去自吃,因此体贴地给她盛了一小碗银耳汤垫垫,只当是喝茶一样。
念锦含笑谢过,没多久便听见里头有了动静,忙挽了芝兰的手进去请安,见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月晴正伺候她穿衣。
老太太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念锦笑道:“可怜见的,每天这么早就过来老婆子这里立规矩,罢了,谁叫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还爱俏呢,大姑娘再忍耐几年,等将来出了阁,就摆脱了我这烦人的老太婆啦。”
说罢还故意摆了摆手,念锦自然听得出她不是真心,笑吟吟地上前扶着她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一面细细给她揉着太阳穴。
“老太太这话可是折煞孙女了,孙女自小没娘,若不是老太太护着,哪里还有将来两个字好说?”
说罢便垂了头,老太太听她提起逝去的大儿媳妇,不免也有些伤怀,红着眼圈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喃喃道:“好孩子,奶奶知道你孝顺。你放心,只要有奶奶在一日,就有你一日。”
此时芝兰早知趣地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留下她祖孙二人可以说些体己话。
念锦自己思索了一回,打量着老太太今日高兴,便更花了些功夫给她梳了个繁复贵气的大盘髻,穴了一只份量十足的攒丝凤头金钗,配上一朵开得正好的多瓣蔷薇,越发显得整个人雍容富贵神采奕奕起来。
老太太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想是满意的,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脸一放,拉起念锦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锐利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的脸上,念锦心头一凛,却照旧回了她一个坦然的微笑。
“老太太可是有话要吩咐孙女?”
老太太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日,见她并无半点不自在的表情,这才放松了面色叹了口气。
“哎,想是我年纪大了,凡事总往坏处想,好孩子,你莫怪奶奶多心。去年那杜家小姐随她家太太来钱塘的时候住过咱们家,那几日是你陪着她在家里玩耍,她对你爹爹格外留心也是你看出来的,奶奶现在问你,你老实告诉我,这真是你自己看出来的,还是那姑娘跟你说的?”
可如今事情定了下来,她的心也就定了,越想越不是那么一回事。
念锦才几岁?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哪里就能一眼看出谁对谁特别留心的事情来?再说那杜家小姐若是个正派的,又怎么会对才见了几面的男人动心,莫不是她自己和念锦说了,要念锦说合的吧?
万一果真如此,这样的女孩子她们余家可是要不得的。
余老太太虽然尽量放柔了面上的神色,但眼神却依旧犀利得很,她一辈子争强好胜,从来不肯让别人要了她的强去。当初一听孙女儿说觉得杜家小姐对她大儿子有意,她便高兴得不得了,正好又有余老太爷的旧识来信,说了杜家的情况,还当真和余天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