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金体,你那里全是书,末将可没有看到黄金。”孙元故意装出一副粗俗的样子,忿忿道:“也是孙元命苦,昨天从你那里出来,回到营中同将士吃酒耍钱,竟输了好几十两。还不是看了你的书,书就是输。杨知州,自从遇到你老人家以后,我孙元的运气就没好过。”
“无耻莽夫,还我法帖。”杨威彻底爆发了,张开双臂,张牙舞爪地朝孙元扑了。
旁边的书办们大惊,忙将他抱住:“大老爷,不可,不可啊!我泗州正值生死存亡关头,你和孙千户正该同舟共济,以御强敌才是,如何能自家起了内讧?”
“还我书来,还我赵官家的字。”杨威大惊,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胡子。这本瘦金体法帖确实是赵佶真迹无疑,乃是他馆藏中压箱底的宝物。一想到就这么被孙元得去,急的眼睛都红了。
眼见着就要闹得不亦乐乎,孙元突然吃惊地指着外面大喊:“贼军来了,贼军来了!”
听到他这一声喊,城楼子里一片混乱,有人去提兵器,有人朝城下跑去,有人则大声喊:“卫兵,卫兵!”
自从大河卫的兵散去之后,城中已经没有一兵一卒,来守城的都是普通百姓,秩序自然不能与职业军人相比。
杨知州本就胆小,更是“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他这人本就没什么手段,平日里做官也糊涂。高迎祥大军来泗州之后,更是没有做出过一个有用的决策。城防都尽数交给大河卫指挥使方日昌,自己躲在衙门里读书。如今,方日昌已经死在乱军之中,所以,这泗州城的防御自然交到孙元手头。
可以说,整个泗州战事一起,杨威就是一个摆设。只麻木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如果城守住,自然是一好百好。若是城破,大不了临危一死报君王,殉职了事。
今日却是他第一次上城墙来,听孙元喊贼军来功,顿时吓得三魂出窍,瘫软在地。
不半天,才有人喊:“没来,贼人没来!”
杨威这才清醒过来,定睛朝外面看去,城墙下依稀还留在前几日恶战的痕迹,却没有一个贼军的影子。
他惊喜地站起来,连连拍在胸脯:“还好还好,还好没来。”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四肢百骸无一不软,心中也是感叹: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啊,古人诚不欺我!
“啊,孙元将军呢……孙元!”杨威凄厉地大叫一声:“还我瘦金体法帖……还我!”
孙元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
接下来两日,孙元也没闲着,整日在城墙上巡视,派遣人手加固城防,又让城中百工抓紧时间打造兵器和防御器械。当然,为了激励士气,他还是拿了好几千两银子出来犒赏被州衙征发来守城的民夫。
不过,却没有一个百姓伸手拿钱。都说,若不是有孙将军,这泗州城只怕已经毁于贼人兵火之中。如今,贼势正盛,大河卫那些瘟器胆小怕死,都他娘的逃了。你逃就逃吧,临走的时候还大抢一把,将满城的百姓都给祸害了,这些畜生比贼人还坏。但孙将军却不同,虽说手头只有三十来人,却不顾个人生死留下来于城同存共亡。可以说,咱们泗州百姓能够活到今天,都是将军的恩德。咱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好收你的钱?
说到这里,百姓们甚至还留下了激动的泪水,叫孙元的心理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和洗涤。
无论如此,百姓的深情厚谊是必须报答的。否则,我孙元又有何面目面对他们的期许。
尤其是当城中富户带着猪羊酒水上城劳军的时候,孙元更是将那日同朱玄水兑换库银的四大商号的当家人请来坐到一起,咳嗽一声,说:“各位乡亲父老,贼人如今虽然已经起了内讧,在城外自家人打成一团。可谁也说不好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咱们的城防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必大家都清楚。民夫丁壮疏于训练,又缺少器械,还想请各家都拿点银子出来,给兵丁们添置些物件。”
对于黄龙生擒高迎祥一事,孙元并没有同城中人提起。倒不是他不想要这件惊天大功,只是心中隐约感觉,先将这消息压一压,对自己有莫大好处,反正现在高闯王又没在自己手头,现在抛出这事,反成全了黄龙的名声。而且,城中百姓听说贼酋已经被俘,只怕在没人肯上城吃苦。真到那个时候,泗州岂不成了不设防的城市?
对于黄龙等人的道德底限,说句老实话,孙元是没有半点信心的。须随时防备这鸟人哪根筋不对劲,起了歹心,反手带兵杀进城来发财。要知道,贼军现在又穷又饿,已经断粮了,说不好会挺而走险的。
商人无义,一听到孙元要他们拿钱出来劳军,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互相递着眼色。
良久,为首那人才壮着胆子,小心地说:“孙将军天纵奇才,那是孙吴转世,咳,说不好将军就是孙子的后人,难怪打起仗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将军在,三军自然上下用命,还需犒赏银子吗,反污了你的威名。再说,前日夜里大河卫卫所军哗变,我等已经被乱军抢了一把,各家损失都大,已经再拿不出钱来了。”
孙元心中暗骂一声:孙子,你他娘才是孙子呢!
他吸了一口气,微笑着摇头:“承蒙各位夸奖,孙元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