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安慰他说:“都是厮杀汉出身,不知道礼数也情有可原,公公何需生气?”
“瑶草你难道没听到吗,他们在嘲讽福王,嘲讽福藩就是嘲笑未来的君父。”卢九德气急败坏。
马士英劝道:“福藩不是还没有登基吗,等到王爷将来得继大宝,口含天宪,他们就知道敬畏了。”
卢九德:“我这是生气啊,福王今日的表现实在不象话,连话都没说完就走了。还有那个孙太初,也不管管那几个军汉。”
孙元的刚才表现和其中隐含的心思,马士英隐约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他只微微叹息一声,却不好多说。
“怎么管,大家都是总兵官。”马士英:“难不成还能将黄、高二人拿下,再起战端?今日不过是小节,不用放在心上。德公,这表章一送到南京,福王登基已成定局。不过,这才开始,朝廷马上就要重建,你我需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卢九德点点头:“瑶草说得是。”
说到这里,他有点意气风发了,呵呵笑道:“想当初,咱家孤身一人过江,历时一月有余,总算将这局面板过来了。我是这么打算的,后日过江之后,福王及诸镇军马泊舟观音门外燕子矶,不用着急入城。”
马士英含笑故意问:“敢问德公,却是为何?”
卢九德:“我福藩无论继嗣继统,还是论亲论贤都是唯一的帝位继承人,如何能够这么进南京,那不成奉天靖难了?怎么着,也得名正言顺的进京才行。咱们就陈兵留都城外,等着百官劝进。然后推辞两回,第三次再勉强同意,并分批次接见所有朝臣之后,才能以帝王之礼入城。”
马士英以手加额,低呼一声:“哎,还是德公想得周全,老成谋国。老夫也是事急关心,只恨不得尽快将福王送进城去,登基加冕,却忘记了朝廷的制度和礼仪,险些误了大事。”
没错,古人最讲究礼制,尤其是在新皇登基这样的大事上面,更是丝毫都乱不得。
所有的法定程序——比如:百官劝进,储君连续推辞两回,这才装着勉强的模样坐上皇位——都必须走到。否则,那就是不合礼不合法,就算不得是真正的皇帝。
如今,从北方逃难到江南的王爷实在太多了,可以说人人都是朱家血脉,人人都有资格做这个皇帝。
一旦福王登基的程序没走到,就好象是一个女子成亲之前的三媒六聘没走到,即便入了洞房,也不算是正式结婚,而是野合,也不受法律保护。
不过,马士英面色突然一变:“不好,有个麻烦。”
卢九德:“瑶草请讲。”
马士英:“福王的性子这些日子咱们可都是摸得熟了,最是没有耐性。而且,千岁……哎……”一句望之不似人君差点脱口而出:“千岁泊舟接见群臣劝进时,按照礼制百官分批依次入舟拜见,先勋臣再九卿后科道。这么多人,加一起好几百,至少一两个时辰,福王可坐不住啊,别到时候生出什么事来?”
卢九德听到马士英的话,不觉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是福藩老人,可已经离开北京二十年了,也只做过老福王的大伴。说到底,和福王也是第一次见面,未必就对他有什么影响力。
在卢太监看来,福王虽年过三十,可心智尚未成熟,天家的孩子,一辈子锦衣玉食,醒事自然要比普通人迟上几年。可迟上十多年,还真是罕见。
对于福王,你就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自从来他到泰州和大家在一起之后,行事荒唐不经,无法用常理度之。而且,他好象对能否做皇帝也不是太热心,纯粹就是一个看客。反正有什么事情,你马、卢、孙三人知道去办。
这样一个福王,说好听点是宽仁之君,说难听,那就是个二货、废物。
马瑶草的顾虑非常对,卢九德无法想象福王端端正正坐上连个时辰接见百官,并竭力做出一副明君模样会是什么情形,搞不好还会闹出什么笑话了。
“瑶草,这事可如何是好?”
马士英也觉得头痛:“德公,还能如何,不外是同福王说明白其中的厉害,请他暂时忍耐。你是福藩老人,此事还得由你出马。”
卢九德叹息一声:“咱家只怕是不成的,福王千岁也未必听我的话。瑶草,这些日子老夫看得明白,千岁对你颇多敬意,也就你的话他还能听上几句,说不好要烦劳你了。”
两人都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第一次开始相互推卸起责任来。
马士英苦笑:“德功,咱们这个未来的天子啊,还是个大孩子。皇族血裔本是天之骄子,对人和事都缺乏敬畏之心。千岁是敬我马士英,可如今这事关系厉害,怕就怕万岁不畏其中的后果,只怕就算我去劝了,也是毫无用处。”
“敬畏,敬畏。”突然卢九德一拍大腿:“要不,让孙太初去劝劝福王。据咱家观察,上次扬州大战之后,千岁好象有些畏惧孙太初的模样。他对瑶草你是敬,对孙太初是惧。你们二人合在一起,就是敬畏。”
马士英想了想,笑道:“德公,咱们都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遇事总喜欢以直而取,行事固然正大光明,可有的时候却少了转圜。孙太初草莽出身,做事不拘一格,若由他去劝说福王千岁,怕会给人另外一种惊喜。对他,老夫还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