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啦。”正是本国官兵的语音，绝无差错。图尔布青大喜，当下更无疑虑，纵马直入，后面</p>
二千余名骑兵跟进山谷。图尔布青叫道：“前面是哪一队的？你们在哪里？”只听得山壁后</p>
十余人齐声应道：“我们在这里！中国蛮子兵投降啦！”图尔布青叫道：“好极！”刚一提</p>
马缰，猛听得背后枪声砰砰大作。图尔布青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只见山谷口烟雾瀰漫，左</p>
右两边山壁树林中火光闪动，火枪一排排的放将下来。众罗刹官兵齐声惊呼。图尔布青叫</p>
道：“掉转马头，退出山谷。”只听得两旁山壁上数千人大声呐喊：“罗刹兵，投降，投</p>
降！”无数大石、擂木滚落，顷刻间便将山道塞住了。罗刹官兵挤在一条窄窄的山道之中，</p>
你推我拥，人喧马嘶，乱成一团。清兵居高临下，弩箭火枪，不住发射。</p>
图尔布青暗暗叫苦，知道已中了敌人诡计，眼见后路已断，只得拉转马头，叫道：“大</p>
伙儿向前冲！”只冲出数丈，忽听得砰砰巨响，炮弹轰将过来，打死了十余名士兵。图尔布</p>
青只吓得魂飞天外，那料到清兵火器如此犀利，而在这崎岖的山道中又竟伏得有大炮。他急</p>
跃下马，叫道：“弃了坐骑，集中火力，从来路冲出去。”</p>
罗刹兵纷纷下马，从阻住山口的巨石大木上爬过去，后队便向两边山壁放枪掩护。罗刹</p>
兵火枪的火力犀利，射程又远，倒也打死了不少清兵。但清兵大炮不住轰来，势道猛烈。数</p>
百名罗刹兵将刚爬出阻道的山石，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地底炸了上来，数百名将兵有的弹上</p>
十余丈，有的断首折肢，血肉横飞，侥幸不死的慌忙爬回。</p>
图尔布青见前后均无退路，束手无策。一名军官极是勇悍，率领了数十名敢死队从北边</p>
山壁上爬去，企图杀出一条通路。但山壁陡削，又光溜溜地无容足之处，只爬上数丈，有数</p>
十余名士兵摔将下来，非死即伤。山顶上清兵投掷石块，将余下数十人尽数打落。那军官摔</p>
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这时清军大炮又不住轰来，山壁间尽是罗刹兵惨呼之声。眼见再过</p>
得一会，势将全军覆没，图尔布青叫道：“不打了，停火，停火！”但炮声和众兵将的呼叫</p>
将他声音淹没了。他身旁官兵齐声大叫：“停火，停火！”余兵跟着叫唤。清军停了炮火，</p>
有人以罗刹话叫道：“抛下火枪、刀剑，全身衣服脱光！”图尔布青大怒，叫道：“只抛武</p>
器，不脱衣服！”清军中有人叫道：“抛下火枪、刀剑，全身衣服脱光的，赫拉笑！出来喝</p>
酒。不脱衣服的，死蛮基！”图尔布青叫道：“不脱衣服！”这句话一出口，隆隆声响，清</p>
军大炮又轰了过来。罗刹兵中有些怕死的，当即纷纷抛下刀枪，开始脱衣。图尔布青举起短</p>
铳，射死了一名正在脱衣的士兵，喝道：“脱衣服的都处死刑！”但在清军猛烈的炮火轰击</p>
之下，将军的严令也只好不理了，十余名士兵全身脱得赤条条地，从阻路的山石上爬过去。</
p>
两边山上清军拍手大笑，大呼：“快脱衣服！”脱衣逃生的士兵越来越多，图尔布青短铳连</p>
发，又打死了两名，却怎阻止得住？清军大炮暂止，山壁顶上有人叫道：“要性命的，快快</p>
脱光衣服过来。”这时罗刹兵将哪里还有斗志，十之**都在解扣除靴。图尔布青长叹一</p>
声，举起短铳对准了自己太阳穴，便欲自杀。他身旁的副官夹手将他短铳抢下，说道：“将</p>
军，不可以，老鹰留下翅膀，才可飞越高山。”这句罗刹成语，便是中国话中“留得青山</p>
在，不怕没柴烧”之意。</p>
只听得清军中有人以罗刹话叫道：“大家把图尔布青的衣服脱光了，一起出来，否则又</p>
要开炮了。”这句罗刹话说得字正腔圆，正是投降了的罗刹兵被胁迫而说的。图尔布青怒不</p>
可抑，但见数名部属瞪瞧着自己，显然是不怀好意，伸手便去拔腰间佩刀。他手指刚碰到刀</p>
柄，背后一兵扑将上来，搂住他头颈，五六名士兵一齐拥上，将他按倒在地，七手八脚，登</p>
时把他全身衣服剥得干净，抬了出去。罗刹兵将每出去一名，便有两名清兵上来，将他两手</p>
反绑在背后，押着行出数里，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原上。这一役，二千余名罗刹官兵，除了打</p>
死和重伤的六七百人之外，其余一千八百余名都是双手反绑，赤条条的列成了队伍，秋风吹</p>
来，不禁簌簌发抖。清军将图尔布青押在罗刹兵队伍之前站定。罗刹众兵将本来人人垂头丧</p>
气、心惊胆战，突然间见到这位平素威严苛酷的将军变成这般模样，都觉好笑，其中数十人</p>
见到主将光溜溜的屁股，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响，不多时千余官兵齐声大笑。图尔</p>
布青大怒，转过身来，大声喝道：“立——正！笑甚么？”他身上一丝不挂，兀自装出这副</p>
威严神态，更是滑稽无比。众官兵平日虽对他极为畏惧，这时却又如何忍得住笑？大笑声</p>
中，突然炮铳砰砰砰的响了八下，号鼓齐奏，一队清兵从后山出来，打着黄旗，列于东方，</p>
跟着又有三队清兵，分打红、白、蓝三色旗号，分列南、西、北三方，将罗刹官兵围在其</p>
间。罗刹官兵见清兵或执长枪、或执大刀、或弯弓搭箭、或平端火枪，盔甲鲜明，兵器犀</p>
利，自己身上光无寸缕，更感到敌军武器的胁迫，人人不再发笑，心中大感恐惧。清军列队</p>
已定，后山大炮开了三炮，丝竹悠扬声中，两面大旗招展而出，左面大旗上写着“抚远大将</p>
军韦”，右面大旗上写着“大清鹿鼎公韦”，数百名砍刀手拥着一位少年将军骑马而出。这</p>
位将军头戴河讠子，身穿黄马褂，眉花眼笑，贼忒兮兮，左手轻摇羽扇，宛若诸葛之亮，右</p>
手倒拖大刀，俨然关云之长，正乃韦公小宝是也。</p>
他纵马出队，“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学足了戏文中曹操的模样，只可惜旁边少了</p>
个凑趣的，没人问一句：“将军为何发笑？”其时图尔布青满腔愤怒，无可发泄，早已横了</p>
心，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声骂道：“中国小鬼，你使诡计捉住了我，不算英雄。要杀便杀，</p>
干么这般侮辱我？”韦小宝笑道：“我怎么侮辱你了？”图尔布青怒道：“我……我如此模</p>
样，难道……难道还不是侮辱？”韦小宝笑问：“你的裤子，是谁脱下的？”图尔布青登时</p>
语塞，自己的衣服裤子都是给部属硬剥下来的，似乎不能怪在这小鬼将军头上。他狂怒之</p>
下，满脸胀得通红，疾冲而上，便要和韦小宝拚命。韦小宝身边四名亲兵抢出，挺起长枪，</p>
明晃晃的枪尖对准了他身子。图尔布青只得停步，不自禁的双手挡在自己下体之前，双方官</p>
兵眼见之下，笑声大作。韦小宝道：“你既已投降，便当归顺大清，这就到北京去向中国皇</p>
帝磕头罢！”图尔布青道：“不降，把我斩成肉酱，我也不降。”韦小宝提高声音，问众罗</p>
刹官兵：“你们投不投降？”众官兵都低头不语。韦小宝指着西边的白旗，叫道：“投降的</p>
军官士兵，站到那边去！”众官兵呆立不动，有些官兵心中想降，但见无人过去，便也不敢</p>
先去。</p>
韦小宝道：“好，你们谁都不降。厨子出来！”亲兵队后走出十名厨子，上身赤膊，手</p>
执尖刀铁签，上前躬身听命。韦小宝对图尔布青道：“你们罗刹国有一味菜‘霞舒尼克’，</p>
当年象在莫斯科吃过，滋味很是不错，现下我又想吃了！”转头对十名厨子道：“做“霞舒</p>
尼克’”！十名厨子应道：“得令！”便有二十名士兵推了十只大铁炉出来，炉中炭火烧得</p>
通红。罗刹官兵面面相觑，不知这中国将军捣甚么鬼。韦小宝手一挥，便有二十名亲兵过去</p>
拉了十名罗刹兵过来。韦小宝以罗刹话喝道：“割下他们身上的肉来，烧‘霞舒尼克’！”</p>
“霞舒尼克”是以铁签穿了牛肉条，在火上烧烤，是罗刹国的第一名菜。十名厨子走到十名</p>
罗刹兵身前，将手中闪亮的尖刀高高举起，落将下来。十名罗刹兵齐声惨叫。亲兵将那十名</p>
罗刹兵拉到山坡之后，但见地下鲜血淋漓。十名厨子左手的铁签上这时已串上一条条肉条，</p>
拿到炭炉上烧烤起来。罗刹官兵相顾骇然，一片寂静之中，但听得炭火必剥作响，肉上脂油</p>
滴入火中，发出嗤嗤之声。</p>
韦小宝叫道：“再拉十名罗刹兵过来，做‘霞舒尼克’”！二十名亲兵又过去拉人。被</p>
拉到的十名罗刹兵中，有四人叫了起来：“投降，投降！”韦小宝道：“好，投降的拉到那</p>
边。”亲兵将降兵拉到白旗之下，便有人送上酒肉。亲兵又去队里另拉四名。那四兵眼见投</p>
降的有酒肉享受，不降的身上被割下肉来，烧成“霞舒尼克”，虽没见到所割的是何部位，</p>
但见清兵的眼光老是在自己的下体瞄来瞄去，征兆不妙之至，心惊胆战之下，不由得也大</p>
呼：“投降！”先前倔强不屈的六兵这时气势也馁了，都叫：“投降。”</p>
既有人带头投降，余下众兵也就不敢再逞刚勇，有的不等亲兵来拉，便走到白旗之下。</p>
片刻之间，一千八百余名罗刹官兵都降了，只剩下图尔布青一人，直挺挺的站在当地。韦小</p>
宝道：“你降是不降？”图尔布青道：“宁死不降！”韦小宝道：“好！我放你回雅克</p>
萨。”吩咐洪朝率兵五百，护送他回雅克萨城。图尔布青只道自己如此倔强，这清军将军必</p>
定要杀，居然肯予释放，大出意料之外，说道：“你既放我，还了我衣服！”韦小宝笑道：</p>
“衣服是不能还的。”吩咐洪朝：“你将他送到雅克萨城下，传我将令，暂停攻城，牵了这</p>
光屁股的罗刹将军绕着城墙走上三圈，再放他入城。”洪朝接了将令，于清军众兵将吆喝笑</p>
闹声中，带兵押着全身赤条条的图尔布青而去。</p>
林兴珠道：“请问大帅，既捉了这罗刹将军，何必又放了他？这中间奥妙，还请大帅开</p>
导。”韦小宝笑道：“今日咱们打了这大胜仗，你可知用的甚么计策？”林兴珠道：“那是</p>
大帅的神机妙算，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韦小宝摇头道：“这不是我的神机妙算，是皇上</p>
安排下的巧计。皇上说道，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计策很好，吩咐我学上一学。你看过‘七</p>
擒孟获’的戏没有？就算没看过戏，总听过说书罢？诸葛亮叫魏延出战，只许败，不许胜，</p>
连败一十五阵，让孟获夺了七座营寨，引他冲进盘蛇谷，然后火烧藤甲兵。咱们今日使的，</p>
就是诸葛亮的计策。”诸将尽皆钦服。</p>
韦小宝又道：“皇上心地仁慈，说诸葛亮火烧藤甲兵太过残忍，以致折了寿算。罗刹兵</p>
倘若投降，就饶了他们性命。”副都统郎坦道：“若不是大帅使那‘霞舒尼克’之计，割了</p>
十名罗刹兵的肉来烧烤，吓得他们魂飞魄散，这些罗刹兵强悍之极，只怕也不肯投降。这条</p>
计策，可胜过诸葛亮了。”韦小宝笑道：“十名厨子身上早藏好了十条生牛肉，只不过在十</p>
名罗刹兵大腿上割了几刀，割得他们大叫大嚷。炭炉子里烧烤的却是上等牛肉，滋味如何，</p>
众位不妨尝尝。”众将纵声大笑，吩咐厨子呈上十条牛肉“霞舒尼克”，割切分食，果然又</p>
香又嫩，签是美味。众将又问：“大帅既已捉到敌酋，却又放他回去，是不是也要七擒七</p>
纵，叫他从此不敢再反？”韦小宝道：“那倒不是。这件事我在北京时也请问过皇上。我说</p>
皇上是鸟生鱼汤，宽大为怀，咱们要不要也学诸葛亮，捉到了罗刹元帅，放他七次？皇上说</p>
道：这就不对了。学诸葛亮须得活学活用，不能死学死用。孟获是蛮子的酋长，他说不反，</p>
就永远不反了。咱们捉到的只是罗刹元帅将军，他说不反，是不管用的。罗刹国的沙皇和摄</p>
政女王又会另派元帅，提兵来侵犯我疆界。”众将点头称是。韦小宝道：“雅克萨守兵凶</p>
悍，炮火厉害。咱们倘若杀了罗刹元帅，城中官兵会另推统帅，更加狠打。现下我们剥光了</p>
这罗刹元帅，牵着他绕城三周，城里的罗刹兵从此瞧他不起。他没了威风，以后发号施令，</p>
就不大灵光了。”</p>
诸将齐声称是，林兴珠问道：“是皇上吩咐，要剥光了那敌酋的衣服裤子吗？”韦小宝</p>
哈哈大笑，说道：“皇上哪能这么胡闹？皇上只要我想法子长咱们自己官兵的志气，灭罗刹</p>
兵的威风。皇上说道：罗刹兵长得又高又大，全身是毛，好似野人一般，火器又十分犀利。</p>
上阵交锋之时，我军见到他们的蛮样，多半心中害怕，锐气一失，打胜仗就难了。皇上说：</p>
‘小桂子，你花样多，总之要我军上下，大家瞧不起蛮子兵。’我想来想去，也没甚么好法</p>
子，有一晚，忽然想到了我小时候赌钱的事。”诸将均想：“你小时候赌钱，怎么跟罗刹兵</p>
有关了？”韦小宝微笑道：“我小时候在扬州跟人家赌钱，赌品不好，赢了银子落袋，输了</p>
只管混赖，要打架就打，我也不怕。有一次却给人整得惨了，那赢家捉住了我，剥下我裤子</p>
抵数，让我光着屁股回家，大街之上人人拍手嘻笑。从此以后，我的赌品便长进了不少。”</p>
诸将一齐大笑。韦小宝笑道：“皇上说，打仗之道要灵活变化，皇上只能指示方略大计，真</p>
的干起来要我自己动脑筋。我想当年我小小年纪，也怕人家剥裤子，这些罗刹兵岂有不怕之</p>
理？果然裤子一剥，大家都乖乖的投降了。”诸将齐声称赞，大为佩服。有的人心想：“这</p>
剥裤子的法子，连《孙子兵法》中也没有的。这一条‘韦子兵法’，倒也厉害。”当下韦小</p>
宝命罗刹降兵穿戴清兵衣帽，派一名参将带领两千清兵，押解降兵到北京去向皇帝献俘。营</p>
中留下二十名大嗓子降兵，以备喊话之用。大营中的师爷写了一道表章，说道抚远大将军韦</p>
小宝遭依皇上御授方略，旗开得胜，罗刹兵仰慕中华上国，洗心归顺，实乃我皇圣德格天，</p>
化及蛮夷云云。当晚韦小宝大犒三军。次晨亲率诸军，来到雅克萨城。但见城头烟火瀰漫，</p>
城内城外双方军士喊声震天，枪炮声隆隆不绝。攻城主将朋春入营禀报：城中炮火猛烈，我</p>
军攻城士卒伤亡不少。韦小宝道：“咱们架起大炮，轰***。”朋春传下令去，不多时东</p>
南西北炮声齐响，一炮炮打进城去。但罗刹人经营雅克萨已久，工事构筑十分坚固，兵将都</p>
躲在坚垒之中。清军大炮虽多，炮火轰坍了不少房屋，然罗刹兵坚守不出，倒也奈何他们不</p>
得。</p>
攻得数日，何佑率领一千勇士，迫近爬城，城头上火枪一排排打将下来，清兵登时给打</p>
死了三四百人。朋春眼见不利，鸣金收兵。罗刹兵站在城头拍手大笑，更有数十名罗刹兵拉</p>
开裤子向城下射尿，极尽傲慢。</p>
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大怒，亲自率军攻城。城头上一排枪射下，萨布素中枪落马，清军登</p>
时乱了。城门开处，数百名罗刹兵冲将出来。林兴珠率领藤牌手滚地而前，大刀挥舞。罗刹</p>
兵忙纵跃闪避。这队藤牌兵是林兴珠亲手教练的，练熟了“地堂刀法”，在地下滚动而前，</p>
左手以藤牌挡住敌人的火枪铅子，右手大刀将罗刹兵的腿一条条斩将下来。图尔布青见情势</p>
不妙，忙下令收兵。林兴珠将萨布素救了回来。萨布素右额中弹，幸好未深入头脑，受伤虽</p>
重，性命无碍。这一仗双方各有损折，还是清军死伤较多。</p>
韦小宝带了军医，亲去萨布素帐中慰问疗伤，又重赏林兴珠。下令退军五里安营，当晚</p>
在帐中会聚诸将，商议攻城之法。诸将有的说藤牌兵今日立了大功，明日再诱鬼子兵出城，</p>
以藤牌兵砍其鬼脚；有的说鬼子兵折了锐气，只怕不敢出战，不如筑起长垒，四下围困，将</p>
他们活活饿死；更有人说大可挖掘地道，从地底进攻。地道攻城原是中国古法，这句话却提</p>
醒了韦小宝，想起雅克萨城本有地道，当年自己便曾在地道之中，抱住**裸的苏菲亚公</p>
主，如今她已贵为摄政女王，执掌罗刹**政大权，自己却在这里跟她部下的兵马打仗。又</p>
想：“倘若这时候她在雅克萨城中亲自指挥，我从地道里钻进城去，爬上她床，一呀摸，二</p>
呀摸，摸得她全身酸软，这**非大叫投降不可。”众将眼见韦小宝沉吟不语，脸露微笑，</p>
只道他已有妙计，当即住口，静候大帅吩咐，哪料得到他此时却在想如何抚摸苏菲亚公主全</p>
身金毛的肌肤。只见他双目似闭非闭，喃喃道：“骚得很，有劲，吃她不消。”众将面面相</p>
觑，又听大帅道：“***，一脚把我从床上踢了下来。”众将更摸不着头脑，只听他又</p>
道：“这罗刹**虽然厉害，老子总有对付她的法子。”朋春道：“大帅说得是。罗刹鬼子</p>
再厉害，咱们总有对付的法子。”韦小宝一怔，睁开眼来，奇道：“咱们，你也来摸？”随</p>
即哈哈大笑，说道：“对啦，对！那地道太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进去，出口又在将军房里，</p>
料来这时候也早给堵死了。咱们须得另外挖过。”众将更不知所云。韦小宝站起身来，说</p>
道：“众位将军的计策都很妙，咱们青龙、白虎、天门通吃。明儿一早，大家分别去筑长</p>
围、挖地道，同时又放大炮，诱他们出战，派藤牌兵去斩鬼脚。”众将见自己所建议的计策</p>
都为大帅采纳，欣然出帐。次晨拂晓，众将各领部属，分头办事。朋春督兵挑土筑围，郎坦</p>
指挥放炮，巴海挖掘地道。洪朝率领五百士卒，向罗刹降兵学了些骂人的言语，在城下大声</p>
叫骂。只可惜罗刹人鄙陋无文，骂人的辞句有限，众兵叫骂声虽响，含义却殊平庸，翻来覆</p>
去也不过几句“你是臭猪”、“你吃粪便”之类，那及我中华上国骂辞的多采多姿，变化无</p>
穷？韦小宝听了一会，甚感无聊。罗刹兵昨日吃了斩脚的苦头，眼见清兵势盛，坚守不出，</p>
躲在城头土墙之后回骂。清军大炮的炮弹射入城中，却也损伤不大。当时的大炮火药装于炮</p>
筒之中，点火燃放，只是将铁弹铅弹射出，直接命中固能打得人筋折骨断，但如落在地下，</p>
便不足为患。附近百姓十多年来惨遭罗刹兵虐杀，家破人亡的不知凡几，得知皇上发兵，来</p>
打罗刹鬼子，无不大喜若狂，这时有的提了酒食来慰问官军，有的拿了锄头扁担，相助构筑</p>
土围。讯息传将出去，连数百里外的百姓也都来助攻。图尔布青在城头上望将下来，但见人</p>
头如蚁，纷纷挑土筑围，城外一条长围越筑越高，其势已非被困死不可，只盼西方尼布楚城</p>
中的罗刹兵前来援救，内外夹攻，才有胜望。他哪知康熙早料到了这一着，已另遣一队骑兵</p>
向尼布楚的罗刹兵佯攻，作为牵制。尼布楚城的守将，每日里也在盼望图尔布青带兵来援。</p>
罗刹兵枪炮可以及远，清兵不敢逼近攻城。雅克萨是罗刹经营东方的基地，罗刹人野心</p>
勃勃，准拟占了黑龙江、松花江一带广大土地后，更向南侵，将整个中国都收归版图，要千</p>
千万万人尽皆臣服，成为农奴，因此雅克萨城墙坚厚，城中弹药充足，粮草堆积如山，就是</p>
困守三年五载，也不虞匮乏。城中开凿深井，饮水无缺。图尔布青怕城里的中国人作乱内</p>
应，将中国男人都拉到城墙上杀了，将尸首抛下城来。城外中**民见了，无不愤恨叫骂。</p>
这时地道已渐渐掘到城边。韦小宝心想鹿鼎山是皇帝的龙脉所在，要是掘断龙脉，害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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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康熙，可大大不妥，下令地道不可掘进城中，只须在地墙下埋藏炸药，炸毁城墙，大军便</p>
可冲入。这一日城中几口井忽然水涸，图尔布青善于用兵，得报后凝神一想，料知敌军在挖</p>
掘地道，以致地下水源从地道中流了出去，当下测定了方位，在清兵地道上施放炸药，轰的</p>
一声大响，将挖掘地道的清兵炸死了百余人，地道也即堵死。雅克萨城一时攻打不下，天气</p>
却一天冷似一天。这极北苦寒之地，一至秋深，便已冷得非同小可，到得冬季，更是滴水成</p>
冰，稍一防护欠周，鼻子耳朵往往便冻得掉了下来，至于指头僵落，手脚冻腐，尤为常事。</p>
下得数天大雪，助攻的众百姓已然抵受不住，纷向官兵告别，说道明年初夏开冻，再来助</p>
攻，又劝官军南退，以免冻僵在冰天雪地之中。萨布素、巴海等军官久驻北地，均知入冬之</p>
后局面十分凶险，倘若晚间遇上寒潮侵袭，一夜之间官兵冻死一半也非奇事。罗刹兵住在房</p>
屋之中，墙垣挡得住寒气，清军却宿于野外营帐，纵然生火，也无济于事。于是向韦小宝建</p>
议暂行南退避寒。韦小宝心想皇上派我出征，连一个城池也攻不下，却要退兵，未免太过脓</p>
包，犹疑得数天，始终拿不定主意。部将来报，有数十名伤卒受不住寒冷而冻死了。韦小宝</p>
正自气沮，忽有圣旨到来。康熙上谕说道：“抚远大将军韦小宝出师得利，殊堪嘉尚。今已</p>
遣罗刹降将奉领大清敕书，前赴莫斯科宣谕罗刹君主，嘱其罢兵退师，两国永远和好，比来</p>
天时严寒，兵将劳苦，露宿冰雪，朕心恻然。韦小宝可率师南退，驻瑷珲、呼玛尔二城休卒</p>
养士，来春罗刹兵如仍顽抗，不服王化，再行进军，一举荡平。兹赐抚远大将军暨所属将</p>
军、都统、副都统以下官兵衣被、金银、酒食有差。诸统兵将军须遵体朕意，爱护士卒，不</p>
贪速功。王师北征，原为护民，而兵亦民也。钦此。”韦小宝和诸将接旨谢恩。诸将都说万</p>
岁爷爱惜将士，皇恩浩荡，只是想到这一撤围，不免前功尽弃，又都感可惜。传旨的钦差到</p>
各营去宣旨颁赏，士卒欢声雷动。次日韦小宝下令萨布素率兵先退，又令巴海与林兴珠率军</p>
断后，罗刹兵如敢出城来追，便杀他个落花流水。罗刹兵见清兵撤退，城中欢呼之声大作，</p>
千余名罗刹兵又站在城头，向下射尿。韦小宝大怒，下令众军一齐向着城头小便。清军万尿</p>
齐发，倒也壮观。城上城下，轰笑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只是罗刹兵居高临下，尿水能射到城</p>
下，清军却射不上去，这一场尿仗却是输了。城下遍地是尿，寒风一吹，顷刻间结成一层黄</p>
澄澄的尿冰。</p>
韦小宝这口气咽不下去，指着城头大骂。前来宣旨的钦差劝道：“罗刹兵野兽一般，大</p>
帅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韦小宝道：“不行，输得太失面子！”吩咐取水龙来。那水龙是</p>
救火之具，军中防备失火，行军扎营，必定携带。亲兵拉了十余架水龙到来，韦小宝吩咐拖</p>
上土垒，其时江水结冰，无水可用，于是下令火伕在大锅中烧融冰雪，将热水倒入水龙。韦</p>
小宝拉开裤子，在热水中撒了一泡尿，喝令亲兵：“向城头射去！”众亲兵见主帅想出了这</p>
条妙计，俱都雀跃，一齐奋勇，扳动水龙上的杠杆，一放一压，水管中的热水便笔直向城头</p>
射去。众亲兵大叫：“韦大帅赐罗刹鬼子喝尿！”热水冲到，罗刹兵纷纷叫骂闪避。诸将有</p>
的暗叫：“胡闹。”有的要讨好大帅，在旁大声叱喝助威。只是天时实在太冷，水龙中的热</p>
水过不多时便结成了冰，又得再加热水。韦小宝兴高采烈，自夸自赞：“诸葛亮火烧盘蛇</p>
谷，韦小宝尿射鹿鼎山。那是一般的威风！”副都统郎坦在旁赞道：“大帅这一泡尿，大大</p>
折了罗刹鬼子的锐气。”韦小宝突然一怔，双目瞪视，呆呆的出神，“哇”的一声大叫，跳</p>
了起来，哈哈大笑，叫道：“妙极，妙极！”韦小宝吩咐击鼓升帐，聚集众将，问道：“咱</p>
们营里共有多少水龙？”掌管军需的参将禀道：“启禀大帅：共有一十八架。”韦小宝皱眉</p>
道：“太少，太少！怎么不多带一些？”那参将道：“是！”心想：“军营失火，并非常</p>
有，一十八架水龙也已够了。”韦小宝道：“我要一千架水龙应用，即刻差人去附近城镇征</p>
补，几时可以齐备？”</p>
当地是极北边陲，地广人稀，最近的城镇也在数百里外，每处城镇寥寥数百户人家，居</p>
民贫穷困乏，未必就有水龙，要征集一千架水龙，那是决计无法办到。那参将脸有难色，说</p>
道：“启禀大帅：一千架水龙，在关外恐怕找不到，得进关去，到北京、天津赶运过来。”</p>
韦小宝怒道：“放屁！去北京、天津调运水龙，那得多少时候？打仗的事，半天也耽搁不</p>
起！”那参将喏喏连声，脸色大变，心想：“这一下我的脑袋可要搬家了。”那钦差坐在一</p>
旁，忍不住劝道：“大帅，你的贵尿已经射上了罗刹人城头。这个……这个贵精不贵多，咱</p>
们这一仗已经赢了。以兄弟浅见，似乎可以穷寇……穷寇莫射了。”韦小宝摇头道：“不</p>
成！没一千架水龙，办不了这件大事。”那钦差心想：“你这大帅忒也胡闹，这射尿斗气之</p>
事，偶一为之，开开玩笑，那也无伤大雅，岂能大张旗鼓的来干？少年皇帝爱用少年将军，</p>
他们君臣投缘，旁人也不敢多嘴。但如闹得太过不成体统，未免贻笑天下。”欲待再劝，却</p>
听韦小宝道：“众位将军，哪一位能想出妙计，即刻调到一两千架水龙，那是莫大的功</p>
劳。”朋春道：“请问大帅，要这一千架水龙，是用来……用来射尿上城吗？”韦小宝笑</p>
道：“咱们有了一千架水龙，如用来射尿上城，又怎有这许多人来拉尿？一百万兵也不够</p>
啊。”朋春道：“正是。属下愚蠢得紧，要请大帅指点。”韦小宝道：“刚才我见本帅的贵</p>
尿射上城头，立即便结成了冰。倘若咱们用一两千架水龙，连日连夜的将热水射进城去，那</p>
便如何？”</p>
众将一怔之下，脑筋较灵的数人先欢呼了起来，跟着旁人也都明白了，大帐之中，欢声</p>
如雷。众将齐叫：“妙计，妙计！水漫雅克萨，冰冻鹿鼎山！”</p>
过得片刻，欢声渐止，有人便道：“就算要到北京、天津去调，那一千架水龙也要连夜</p>
赶运过来。”当时便有数名副将、佐领自告奋勇，讨令去征集水龙。</p>
洪朝职位低微，排班站在最后，这时躬身说道：“启禀主帅：末将有个浅见，请主帅定</p>
夺。”韦小宝道：“你说罢！”洪朝道：“末将是福建人，家乡地方很穷，造不起水龙，乡</p>
村中失了火，大家便用竹筒水枪救火。那竹筒水枪，是用一根毛竹打通了，末端开一个铜钱</p>
大的小孔，另一端用一条木头活塞插在竹筒之中。救火之时，将水枪的小孔浸在水里，活塞</p>
后拉，竹筒里便吸满了水，再用力推动活塞，水枪里的水就射出去了。”韦小宝嗯了一声，</p>
凝思这水枪之法。</p>
何佑道：“启禀主帅，这水枪可大可小。卑职小时候跟同伴玩耍，用水枪射人，倒也有</p>
趣。就可惜这一带没大毛竹，要做大水枪，这等大竹筒也得过了长江才有。”</p>
韦小宝问洪朝：“你有甚么法子？”洪朝道：“末将心想，这一带大毛竹是没有的，大</p>
松树、大杉树却多得很。咱们将大树砍了下来，把中间剜空了，就可做成大水枪。”韦小宝</p>
道：“要剜空大松树的心子，可不大容易罢？”</p>
一名姓班的副将是山西木匠出身，说道：“启禀主帅：这事倒不难办。先将大木材锯成</p>
两个半爿，每一爿中间挖成半圆的形状，打磨光滑，然后将两个半爿合了起来，木材中间就</p>
是一个空心的圆洞了。两个半爿拼凑之时，若要考究，就用笋头，如果是粗功夫，那么用大</p>
铁钉钉起来也成了。”韦小宝大喜，叫道：“妙极！做这么一枝大水枪，要多少时候？”班</p>
副将道：“小将自己动手，一天可以造得一枝，再赶夜工，可以造得两枝。”韦小宝皱眉</p>
道：“太慢，太慢。你到各营去挑选帮手，一起来干，你做师父，即刻便教徒弟。这是粗</p>
活，既不是新娘子的红漆马桶，也不是财主家的楠木棺材。水枪外的树皮也不用剥去，只要</p>
能射水入城，那就行了。众将官，马上动手，伐木造水枪去者！”</p>
众将得令，分带所属士兵，即时出发，去林中秧伐木材。同时分遣快马，去向百姓征借</p>
斧凿锯刨等木工用具。关外遍地都是松杉，额尔古纳河一带处处森林，百年以上的参天乔木</p>
也是不计其数。清军大军出动，不到半天便伐了数千株大木材。军中士兵本来做过木匠的有</p>
一百多人，班副将调集在一起，再找了四五百名手艺灵巧的士兵相助，连夜开工，赶造水</p>
枪。班副将将先造一枝示范，那水枪径长二尺，枪筒有一丈来长，活塞末端装了一条横木，</p>
六名士兵分站左右，握住横木一齐拉推。从水枪口倒入热水后，班副将一声令下，六名士兵</p>
出力推动活塞，热水从水枪中激射而出，直射到二百余步之外。韦小宝看了试演，连声喝</p>
采，说道：“这不是水枪，是水炮，咱们给取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叫作白龙水炮。”取</p>
出金银，犒赏班副将和造炮官兵，吩咐连日连夜赶造。图尔布青见清军退而复回，站在城领</p>
眺望，见清军营中，堆积了无数木材，心想：“中国蛮子砍伐木材，要生火取暖，如此看</p>
来，那是要围城不去了。哼，再过得半个月，大风雪刮来，可有得你们受的了，火烧得再</p>
旺，也挡不了这地狱里出来的阴风寒气。”他下得城来，命亲兵烧旺了室中炉火，斟上罗刹</p>
烈酒，叫两名掳掠而来的中国少女服侍饮酒。朋春、何佑等分遣骑兵，将数百里方圆内百姓</p>
的铁镬铁锅都调入大营，掘地为灶，木柴堆、冰雪堆如一座座小山相似，一尊尊造好的白龙</p>
水炮上都盖了树枝，以免给罗刹士兵发觉。过得几日，班副将禀报三千尊白龙水炮已然造</p>
就。次日是黄道吉日，韦小宝卯时升帐，击鼓聚将，下令将水炮抬上长垒，炮口对准城中。</p>
军中号角齐鸣，号炮砰砰砰的连发九下。各营将士一齐动手，将冰雪铲入铁镬铁锅，烧将起</p>
来。图尔布青正在热被窝中沉沉大睡，忽听得城外炮声大作，急忙跳起，匆匆穿上衣服，披</p>
上貂裘，到城头察看。其时风雪正大，天色昏暗，朦胧中见到清军长垒上摆满了一棵棵大</p>
树，正疑惑间，猛听得清军齐声呐喊，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数千株大树中突然射出水来，四</p>
面八方的喷射入城。图尔布青大惊，只叫得一声：“啊哟！”一股热水当胸射到。总算天时</p>
实在太冷，热水射到时已不甚烫，却冲得他立足不牢，一个踉跄，倒在城头，身旁亲兵急忙</p>
扶起。但听得四下里都是喊声，头顶水声哗哗直响，一条条白龙般的水柱飞入城中。霎时之</p>
间，雅克萨城上罩了一团茫茫大雾，却是水汽遇冷凝结而成。图尔布青心中乱成一团，叫</p>
道：“中国蛮子又使妖法！”大树中竟会喷出水来，自然是妖法无疑。他惶急之下，大叫：</p>
“大家放枪，别让中国蛮子冲上城来。”</p>
自从那日他被清军剥光衣裤、牵着绕城三匝之后，威信大失，发出来的号令，部属已不</p>
如先前之凛遵不误。只是清军围城甚急，罗刹兵将俱恐城破后无一幸免，这才勉力守御，这</p>
时忽见巨变陡起，数千股水柱射入城来，众兵将四散奔逃，哪里还有人理睬于他？幸喜清军</p>
只是射水，倒不乘机攻城。罗刹兵乱了一阵，惊魂稍定，但见地下积水成冰，头顶一条条水</p>
柱兀自如注如灌，泼将下来。雅克萨城内中国男子早已被杀得清光，只剩一些年轻女子，作</p>
为营妓，供其淫乐。城中除了罗刹兵将外，尚有莫斯科派来的文职官员，传教的教士，随军</p>
做买卖的商人，想到东方来大发洋财的无赖亡命、小偷大盗。顷刻之间，人人身上淋得落汤</p>
鸡相似，初时水尚温热，不多时湿衣渐冷，又过一会，湿衣开始结冰。众人大骇，纷纷脱下</p>
衣裤皮靴，各人均知湿衣一经结冰，黏连肌肤，那时手指僵硬，再也无法解脱，就算有人相</p>
助，往往将皮肤连着衣裤鞋袜一齐撕下，实是危险不过。地下积水渐高，慢慢凝固，变成稀</p>
粥一般，罗刹人赤脚踏在其中，冰冷彻骨，忍不住双脚乱跳，大叫：“冻死啦，冻死啦。”</p>
众人纷纷抢到高处，有些人索性爬上了屋顶。人丛中有人叫了起来：“投降，投降！再不投</p>
降，大伙儿都冻死啦。”图尔布青身披貂裘，左手撑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回巡视，听得</p>
有人大叫“投降”，大声怒喝：“谁在这里扰乱军心？奸细！拉出来枪毙！”</p>
众人见他貂裘可以防水，身上温暖，在这里呼喝叱骂，旁人却都冻得死去活来，人人心</p>
中不忿，当下便有人拾起冰块雪团，向他投去。图尔布青举起短铳，轰隆一声，向人丛中射</p>
去，登时打死了两人。余人向他乱掷冰块雪团，更有人扑了上去，将他拉下马来。卫兵舞刀</p>
砍杀，却哪里止得住？正大乱间，一小队骑兵奔到，罗刹乱民才一哄而散。图尔布青从地下</p>
爬起，恰好头顶两股水柱淋下，登时将他全身泼湿。他双脚乱跳，大声咒骂，只得命卫兵相</p>
助脱衣除靴。清军望见城中罗刹兵狼狈的情状，土垒上欢声雷动，南腔北调，大唱俚歌，其</p>
中自也少不了韦小宝那“一呀摸，二呀摸”的“十八摸”。朋春等军官忙碌指挥。班副将所</p>
带的木匠队加紧修理坏炮。烧水队加柴烧火，将冰雪铲入锅中，运水队将热水一桶桶的自炮</p>
口倒入。炮筒中水一倒满，“一、二、三，放！”六名炮手奋力向前推动活塞，一股水箭从</p>
炮口冲出，射入城中。清军水炮中射出热水时笔直成柱，有的到了城头上空便散作水珠，如</p>
大雨般纷纷洒下，有的射得较低，却凝聚不散，对准了人身直冲。水炮精粗不一，有的力道</p>
甚大，可以及远，有的却射程甚近，更有许多射得几次便炮筒散裂，反而烫伤了不少清军</p>
“炮手”。三千尊水炮射了一个多时辰，已坏了六七百尊。同时烧煮冰雪而成热水，不及水</p>
炮发射之快，“弹药”到后来已然接济不上。又射得大半个时辰，坏炮愈多，热水更缺，只</p>
剩下**百尊水炮还在发射，威力大减。</p>
韦小宝正感沮丧，忽见城门大开，数百名罗刹兵涌了出来，大叫：“投降，投降！”</p>
萨布素其时头上枪伤已好了大半，当即率领一千骑兵上前，喝道：“降人坐在地下！”</p>
罗刹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一名清军把总往地下一坐，叫道：“坐下，坐下！”便在此</p>
时，城门又闭，城头上几排枪射了下来，将罗刹降人射死了数十人。其余罗刹降人四散奔</p>
逃。清军水炮瞄准城上放枪的罗刹兵将，水柱激射过去，罗刹兵纷纷摔下城头。这时候城内</p>
积水二尺有余，都已结成了冰，若要将全城灌满了水，冻成一座大冰城，至少也得十天半</p>
月。但罗刹兵无衣无履，又生不了火，人人冻得簌簌发抖，脸色发青。有的数兵搂抱在一</p>
起，互借体温取暖。</p>
图尔布青兀自在大声叱喝，督促众兵将守城。众兵都转过了头，不加理睬。图尔布青大</p>
怒，伸掌去打一名军官。那军官转身避开，图尔布青追将过去，忽然脚下在冰上一滑，摔倒</p>
在地。旁边一名士兵伸手一推，将他推入地下一个积水的窟窿之中。图尔布青出力挣扎，但</p>
手足麻木，爬不上来，大叫：“救我，救我！”众兵将人人脸现鄙夷之色，聚在那水窟旁围</p>
观。过不多时，窟中积水凝结成冰，将图尔布青活活的冻结在内，他上身在冰窟之外，兀自</p>
喘气不已，胸膛以下却陷在冰内，便似活埋了一般。</p>
这时人人心意相同，打开城门，大叫：“投降！”蜂涌而出。韦小宝狂喜之下，手舞足</p>
蹈，胡言乱语，所发的号令早已全然莫名其妙。好在清军带兵将领均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口</p>
中大叫：“得令！”却自行去办理受降、入城、缴械、清理诸般手续，一切井井有条，却和</p>
韦大帅所发的号令全不相干。先前射水入城，唯恐不多，此刻要将城中积冰烧融，化水流出</p>
城外，却也难以办到，只好顺其自然。郎坦督率众兵，先将总督府清理妥善，请韦小宝、索</p>
额图和钦差住入，然后再去将火药库，枪械库、金银库等要地一一封存，派兵看守。其时清</p>
朝国势方强，军中纪律森严。大官如韦小宝、索额图等不免乘机大发横财，军官士兵却是一</p>
物不敢妄取。城内城外杀牛宰羊，大举庆祝。索额图等自是谀词潮涌，说韦大帅用兵如神，</p>
古时孙吴复生，也所不及。那钦差道：“兄弟这次出京，皇上一再嘱咐，要韦大帅不可杀伤</p>
太多。今日韦大帅攻克坚城，固是奇功，更加难得的是，居然刀枪剑戟、弓箭火器，一概不</p>
用，我军竟没一兵一卒阵亡。一日之内摧大敌，克名城，而不损一名将士，古往今来，唯韦</p>
大帅一人而已。这不但空前，也一定是绝后了。”</p>
韦小宝得意洋洋，大吹牛皮：“要打破雅克萨城，本来也非难事。难在皇恩浩荡，体惜</p>
将士，不能伤亡太大。因此上兄弟要等到今天，才使这条计策，好让钦差大臣亲眼见到。咱</p>
们给皇上办事，打场胜仗，那也罢了，人人都会的，不算希奇。总是要仰尊皇上圣意，打胜</p>
仗而不死人，这就难一些了。”众将均觉他虽然自吹自擂，但要打一个大胜仗而已方不死一</p>
人，也确是天大的难事，当下人人点头。索额图道：“这是皇上的洪福，韦大帅的奇才。”</p>
韦小宝道：“今日自上到下，人人都有很大功劳。若不是钦差大人和索大人亲临前敌，奋勇</p>
督战，咱们也不能胜得这么容易。”钦差和索额图大喜，感激无比，适才对阵之时，他两个</p>
文官躲得远远的，唯恐受了火器矢石之伤，那有半点“亲临前敌，奋勇督战”之事？但韦小</p>
宝既这么说，在报捷的折子之中，自也有自己的一份大功了。满清军功之赏，最是丰厚，远</p>
非其他功劳之可比。常言道：“花花轿子人人抬”。韦小宝深通做官之道，奉送钦差这一份</p>
大功，自己惠而不费，一无所损。钦差这一回 到北京，在皇帝面前一定会替自己大加吹嘘，</p>
将五分功劳说成了十分，自己在军中便有甚么逾规越份之事，钦差和索额图也必尽力包瞒，</p>
守口如瓶。</p>
众人吃喝了一会，萨布素的部下得罗刹兵举报，将图尔布青从冰窟中挖了出来，抬到阶</p>
下。这时图尔布青早已冻毙，全身发青。韦小宝叹道：“这人的名字取得不好，倘若不叫图</p>
尔布青，叫作图尔布财，那就不会发青，只会发财了。”命人取棺木将他收殓。待得降兵人</p>
数、城中财物器械等大致查点就绪，韦小宝与索额图、钦差三人联名上奏，遣飞骑驰往北</p>
京，向皇帝报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