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出屋，我和老刘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到炕上呼呼睡了起来。</p>
在梦中我回到了家，干妈给我送来了苞米面大煎饼，额娘用水给我掸上焖了起来，我左等、右等、干等也闷不好，那煎饼的香味馋得我直流口水……</p>
正在这时我觉得有人拨拉我的脚，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快起来吃饭吧,一会该凉了!”在稀里糊涂中我以为是额娘招呼我，坐起来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在屋地下笑呵呵地瞅着我俩。炕上已放好了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瓦盆炖野鸡，散放着葱、山菜和一碗大酱。干粮布包着一大叠煎饼，散着诱人香气。我这才想起这不是在家而是在胡子窝。</p>
那妇女催促我们：“快吃吧，一会煎饼该硬了。”</p>
面对这一桌子可口的家乡饭菜，我俩也顾不得客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一会的工夫，满桌子的饭菜吃得溜光。</p>
那妇女：“咋样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们做。”</p>
我打了两个饱嗝，拍一拍凸起的肚皮：“吃饱了，大婶，你看我这肚子撑得?”</p>
“可不是咋地，你们那就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造得这个香。”</p>
“不瞒大婶我们已经一个来月没吃顿热乎饭了。”</p>
在她收拾桌子的时候，我又问了句：“大婶，你们这个当家的人挺好啊！”</p>
大婶一听乐了：“伙子，挺有眼力呀！要我们这个当家的，那可是个好人。你看人长得精神，这心眼也好，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她家老爷子是河北沧州人，祖辈以打拳卖艺为生。日本人来以前，有一年河北地界连年闹饥荒，再加上战乱，老百姓可是真难活啊！他家老爷子领着全家打拳卖艺来到咱这旮旯。乡亲们一看这家人挺好，就把他们留了下来。我们大当家的名叫‘英子’，来的第二年嫁给了打猎的姜老二。姜老二是这一带有名的炮手，那枪打得可真准哪！只要枪响，保准有死物。不过这枪打得太绝也不好，姜老二俩口子结婚后感情一直都挺好，可就是没有孩子。大伙背后议论这都是姜老二枪打得太绝的结果。日本人来了以后，老百姓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政府实行‘归乡’政策后，我们这屯子的人都被归到了卢家屯，姜老二是个以打围为生的人，你要他离开深山老林子他指啥为生啊！于是他偷偷跑出屯，住在一个被日本人烧剩下的一间破房子里，没有枪就下套子。姜老二这个人勤快，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前年冬天有一天，姜老二和他老丈人拿着套来的十多对野鸡到九台镇上去卖，被日本守备队的伙夫看见了。这日本人最爱吃咱这旮旯的野鸡，伙夫非要买这十几对野鸡，钱却只给三对的。姜老二不卖，这个伙夫就给姜老二几个耳光。他老丈人是个火仗子脾气，哪能咽下这口气，把伙夫扯过来好通打。这下可惹了大祸，日本守备队把他俩抓进宪兵队严刑拷打，硬他俩违抗皇军封山的命令，是反满抗日份子。不几天就被折磨死，还把人头砍了下来，悬挂在九台镇的大树上。”到这，大婶停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碗喝了几口水。</p>
我着急地问：“后来呢？”</p>
大婶清了清嗓子接着：“后来英子听到信哭得死去活来，一怒之下联络前后屯的几十号人，杀了卢家村村公所的村长和几个村丁，领着这些人跑到山上拉起了杆子。因为她是属龙的，咱这地方又靠着江，英子这龙离不开水，就把山头叫‘靠江龙’。要英子，对穷人可真好，对富人和日本人也真不留情。头几天她和几个干姐妹联合起来截了日本人的两辆军车，打死了十多个日本人。最近几天听日本人要来打她们，所以对外来人格外心。你们被抓这事也不能怪她，搁谁都得这么干。”</p>
“那是，看来‘靠江龙’可不是个一般的老娘们。”</p>
“这可真叫你对了。俺们英子的脾气像他家老爷子，火性，敢敢干，许多男人都比不上她。”</p>
“看出来了。”</p>
“行啦！别听我唠叨了，你们也该睡觉了。”完她站起来走出了屋门。</p>
这一宿我俩睡得可真够香，躺在热呼呼的火炕上,北炕又有两个人拿着枪给我们打更。我做着希奇古怪的梦，对外边的霹雳闪电和瓢泼大雨竟毫无知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北炕沿两个看守我们的人已困得前仰后合。</p>
吃过了早饭，我和老刘在当院溜达。只见雨后的山村风景如画，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格外的清爽，各种山鸟争相鸣唱。只可惜，这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屯子没有鸡鸭鹅狗的喧闹，显得有些死气沉沉。</p>
远处的山岗上隐隐约约有几个在树上搭的岗楼，上面有背枪的人在晃动。</p>
看着看着，老刘忽然现了什么，指着前院的房子：“哎，这个房子不就是咱们进屯时的那间房子吗？”</p>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咋地，那个被称为“肉票”的妇女还在后园子瞅着我们笑。</p>
老刘：“难为这些人，昨晚把咱俩蒙上眼睛转了半天，闹了半天才这么一胯子远。”</p>
“这是胡子们的规矩，就是防备你摸着他们的老窝。”</p>
过了一会，“靠江龙”领着昨晚南炕沿坐着的四个人进了当院，进院就喊道：“两位兄弟，昨晚睡得怎么样？”</p>
我：“睡得挺好，谢谢大当家的。”</p>
“谢什么谢，都不容易。”</p>
这天早上，“靠江龙”打扮得非常精神，一抹黑色的东洋细布裤挂，腰扎红绸子板带，上面插着两把驳壳枪，衣服上白色的十三太保扣格外的显眼。老刘的眼睛都看直勾了。</p>
我：“大当家的真像书人嘴里的女侠客。”</p>
她哈哈地笑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兄弟，什么侠客，这都是被日本人逼的！”</p>
“听做饭的大婶,大当家的功夫好，不知道能不能赏脸，让兄弟我见识见识。”</p>
她一听，瞪着诧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听话音，兄弟也是武把子？”</p>
“武把子兄弟不敢称，从和二爷爷学了三脚猫的工夫，对同行人感到特别的亲切。”</p>
“兄弟人长得精神，嘴也会。大姐今天兴致也好，就给兄弟露一手。”完，她拢拢头，把腰间的手枪拔出来，递给了那个大胡子的人。</p>
雨后的山村院，当院被雨水冲涮得干干净净的，正是练武的好场子。只见“靠江龙”深吸一口气，亮开架势，先来“黑虎掏心”，后来“茶花盖”，转圈儿一个“扫堂腿”。一招一式打得干净利落，我不禁拍手叫起好来。走了一趟拳，“靠江龙”收势，又深吸一口气。从当院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另一块石头上，一拳下去把这块石头砸得粉碎，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到我跟前：“兄弟，看我的功夫怎样？”</p>
“大当家的功底深厚，这一趟‘黑虎拳’走得干净利索，‘腥活’玩得也炉火纯青，真叫兄弟大开眼界。”</p>
她听我这么一，吃惊地瞅着我。</p>
“大当家的干啥这么瞅我？”</p>
“唉呀，我还真碰着行家了！看来兄弟见多识广，肯定身手不凡，陪大姐走几招怎么样？”</p>
“大当家的，你这可难为我了，我怎敢和你过招？”</p>
“武林同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你就当我不是大当家的，都是同道兄弟，过几招也无妨。”</p>
“大当家的既然这么，兄弟我就斗胆相陪了。”</p>
“好，这位兄弟豪爽，我就喜欢这样的人。”然后她双手抱拳，“兄弟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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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双手抱拳：“大当家的得罪了。”</p>
她亮了一个“白鹤展翅”，我摆了一个“豹子寻食”。只见她腾空跃起，一招“泰山压”拳头奔我的“天池**”砸来。我左手往上一架，右手一记“黑虎掏心”奔她的心窝抓去。这时我猛然想起这前胸是女人最忌讳的地方，手到半道又缩了回来。</p>
“靠江龙”一见，问我：“兄弟，为何半道收招？”</p>
“大当家的是女人，我有所顾忌。”</p>
“好，有心计。”</p>
这时，当院里站满了看热闹的胡子兵。大伙一见都喊了起来：“伙子，有礼数！”</p>
“行家有没有，出手就知道。”我俩一个照面，“靠江龙”便：“兄弟，你是高人之徒。”</p>
“大当家的过奖了，家师就是当年在溪浪河集上打过三个日本浪人的二先生。”</p>
她一听高兴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二先生那可是咱关东武林界的名人。打日本人那事谁不赞成？家父活着的时候，就想带我去拜访他。后来听他搬走了，你可知道他搬哪里去了？”</p>
“家师走的时候，告诉我有准地方来接我。直到现在也没听到他的信。”</p>
“你师傅在溪浪河打日本人的时候，你在不在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