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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四 章 艰难教育(1 / 2)

风雨沧桑 东北小虾 更新时间 2021-10-05

 伪满洲国时官立学的办公用费都是由政府拔款,学生只需交书本费就可以了。收书本费却是个闹心的事,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到时候交不上,学校就得下去收。周校长我会办事,就把这闹心的事交给了我。我心想这老校长可够猾的了,收书本费是件最麻烦的事,他图个清静,把这头疼的事叫我办。</p>

我到谭屯学的那年春脖子的时候,天气有旱。播种的时候一个来月没下雨。苗出来后,又闹了一阵蝗虫,秋后庄稼减收过半。有钱的大户人家没觉得咋地,穷苦的佃农们日子就难过了。有很多人家一入冬就没吃的了,依靠借高利贷过日子。这样一来,这书本费可就难收了,有些人家还想让孩子退学。</p>

谭屯有一个叫赵宝的学生,姐弟三个相继退学两个,只剩下他自己念书。这个孩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是班里的优等生。</p>

我收书本费到了他家时,一进屋就被屋的情景惊呆了。他这个家比咱家还穷,低矮潮湿的两间破草房,后山墙往外咧出一尺多宽,用苞米棵子扎成的房门,破窗户上挂着破麻袋片。外屋地下有一口掉了半拉茬的水缸,南北炕灶上的两口大锅,一口有一条大纹,锅里啥也没有;一口盖着几块木板,上面盖着破麻袋片,锅里热气腾腾地散着苞米楂子饭的清香。</p>

里屋,灰布了乱(沾满了灰)的山墙上贴着一张变了色的财神爷画,正中的条炕上放着几个破瓦盆和掉了茬的大碗。南炕上零乱堆着几床露着棉花的破被,北炕堆着一堆干苞米和几件破衣烂襟。</p>

赵宝见我进屋后,冲我行了个礼,不好意思地了声:“老师来啦。”然后用袖子擦擦炕沿:“老师,俺家埋汰您别嫌乎,坐下吧。”看我坐到炕沿上后,他又转身跑了出去。</p>

过了一会,他领回来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跟我介绍:“这是俺爹俺娘。”我仔细一端详,只见男的有傻气,蓬松头上落满了灰土,鼻子窝里有几块黑呼呼的油渍,穿着一身已看不出什么颜色、上面打了几块麻袋片补丁的更生布裤挂,脚上趿拉着一双没有后跟的破布鞋,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张着大嘴依在门框上瞅着我傻。那个中年妇女倒很利索,蓝花底挂洗得干干净净,中等身材,削瘦的长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p>

她进屋后笑呵呵地:“王老师,你来了!你看我们这个破家呀咋整?俺家老爷们(丈夫)在大前年日本人来俺屯杀胡子时给吓傻了,这三个孩子全指望我种地生活。您是来收书本费的吧,可您也看见啦,俺家这个样子,吃的都要断顿了,哪有钱交书本费呀!这两天俺寻思叫宝退学吧,要不咋整?”</p>

“大嫂,你这话可就不对啦,再穷咱也得让孩子念书呀,不念书能有出息吗?咱这穷家的日子啥时能返过梢?”</p>

“王老师啊,话是这么,这个理俺也明白。宝又是个听话的孩子,功课也挺好,只怪他命不好,生在咱这穷家里,他姐姐给人家当了童养媳,他哥哥也早退了学,俺寻思死活把宝供到头。可是现在家里的情景可真不行啦!”</p>

完这番话,她掉下了眼泪,用袖子擦了擦,又苦笑了一下:“叫您见笑啦!”</p>

我瞅了瞅赵宝,只见他可怜巴巴地依在北炕沿边,低着头用两只脏手摆弄着衣襟。我这心里不免有一种酸痛酸痛的感觉,心想这样听话的好孩子,因为交不起书本费而退学真有可惜啊!</p>

“大嫂啊,你家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知道这穷的滋味。这样吧,这个学期的书本费我给宝垫上,你们啥时候有啥时候给我,没有就拉倒。”</p>

她急忙:“王老师这可不行,俺怎么好意思叫你给垫上呢!”</p>

“这没啥,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p>

她两腿一弯就给我跪下了,哭着:“你可真是好人,叫俺怎么报答您呢?”</p>

我急忙扶起了她。</p>

离开赵宝的家,我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学校。把情况和周校长一学,他:“这赵宝家的学费最难收,我都打怵到他家去,还是你有办法啊!”</p>

我:“老校长,你可别逗啦,这办法要老用,我就得扎脖!”</p>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谭屯周边的大村庄。很多交不上书本费的人家都来央求我,叫我给他家孩子垫上书本费。句心里话,我倒都想给他们垫上,可我一个刚任教的穷教员,哪有那么多钱啊!实在挡不过我又垫了两个,结果那个月我连买肥皂的钱都没有了。</p>

俗话“好心有好报”,我这一举动,别的没见到报什么。媒的倒上来不少。我这时才想起来,二道河子糖房张爷家还搁着张瑞芳那个茬。这工作定了,我得给人家一个准话,于是我向周校长请了三天假赶往二道河子。</p>

傍晚时分,我赶到二道河子张爷的家。只见张爷家门楼“张记糖房”的招牌不见了,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也没有了。天刚黑张爷家的大门就上了栓,我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p>

我使劲地敲了敲门,院里传来张爷有气无力的声音:“谁呀?”</p>

“是我,王先生。”</p>

张爷“吱呀”一声把门开开,道:“原来是你子,你咋才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p>

“张爷,今年糖房咋没开张呢?”</p>

“开啥张,俺家都让你坑死啦!”</p>

“张爷,这话咋能这么。”</p>

“那咋呀,你进屋,我得好好跟你算算账。”</p>

随张爷进了屋,老太太见我没吃饭便热了现成的剩饭。我边吃边和张爷唠了起来。</p>

“你子怎么一走就音讯全无,这养老女婿的事你得给我个准信啊!”</p>

“这工作不是刚安排好吗,转过头我就看你们来了。”</p>

“看啥,黄花菜都凉啦!”</p>

“咋地,出事啦?”</p>

“事倒没出啥事,上个月丫头叫人娶走啦!”</p>

“你不是要招养老女婿吗?”</p>

“招啥养老女婿,现在招个爹。”</p>

“你详细讲讲咋回事呀。”</p>

“你走以后,不知哪个王八犊子跟县警察署的于副署长俺家丫头长得漂亮,现在还没婆家。这于署长的老婆刚死着忙续个弦,一听俺家丫头是黄花大闺女,就托警察所的范所长保媒。这于署长已快五十的人了,俺家丫头才十八,你这不是糟净人么?我回话丫有对象啦是俺家原来的管账先生。他回话,爱谁谁,把日子定在上月末。我这个家你也知道没权没势能硬过人家么?丫头哭得死去活来,你又没有个信。到日子叫他硬死活拉地娶走啦。这事起来也不怨你,都是丫头的命不好。丫头走啦,剩下我们俩,还干啥买卖呀?对付活着吧!”</p>

“可也行,您这姑爷是个署长,他将来能养活你们。”</p>

“唉呀,指他养活?人家早就散出风啦,‘招什么养老女婿,我爹我妈还没养活着呢!我这回让他当个养女婿的丈人。’你这是人的话么?”</p>

“张爷,事已到了这地步,你就和他好好处吧。有为难啥的他能不管你吗!”</p>

“我就是死了也不带登他家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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